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苏飞】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师生恋传奇:回首又见他   作者:延阶   第1卷   回首又见他——如此邂逅   一、如此邂逅   殊曼第一次见到李戊辰的时候,那天的空气并不好,阳光很刺眼,焦灼的汗水黏透了周围的每个人,除了这个叫李戊辰的老师。他的领角干净,裤管笔直,笑容很清淡。在回廊的尽头,殊曼是因为他的声音回转头来,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识。她在他的面前毫不犹豫的模仿了自己父母的签名,李戊辰并没有太多讶意,只是将走读申请单拿过来,用手掂者,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从那个时候,林殊曼认得了这个叫李戊辰的老师,也许在她的心里他并不是老师,她只注意到他的眼睛和嘴角的笑窝,那个让她看到心里会稍稍颤抖的人。   “林老师!”在她应声转头的时候,自己才猛然发现,时间已悄悄溜走了四年。   “欢迎你回来!”教务主任老远就伸出了手。殊曼忙走过去,也伸出了手,紧紧的握了下。   “学校的情况基本上没有变,这几年也没有进来几个老师,高中缺语文老师,李戊辰是要提上去的人,以后带课不会很多。你们原来的语文老师也是一人带三个班啊!”说着,教务王主任已经把殊曼领到了教学楼里。   “我先听听课,然后试讲吧!”殊曼转头望着王主任   “程序上肯定是这样的,你不是师范毕业的,虽然有教师资格证,但毕竟没有这方面的系统学习,让一个老师带你一段最好!”殊曼心里忽然一阵阵的发慌,她用了四年的时间让自己平静,然而现在的她却禁不住微微用手捂着胸口。   王主任停下来,转身望着殊曼:你是跟着你原来的班主任刘老师还是跟着别的老师呢?”   “我……”   “不过刘老师正在带高三,估计带你顾不过来了!你看,李戊辰怎么样?他正好刚带完一届,现在从头带高一!”   殊曼的心里忽然吹起了一阵风,呜呜的发起麻来。“好!”她点点头,转眼看着自己白色的凉鞋和脚趾,脚下是通往二层的第一个台阶。眼前似乎又被那一层黑暗笼罩着,黑的连彼此的眼睛都看不到,只有李戊辰手上的那一簇火苗,跳动着,跳动着。   “能看清吗?”   “没关系,我听您的脚步,你要小心!”   “这条路我走了八年,多少个台阶闭着眼睛都可以数出来!”   “你数台阶下吗?”   “原来数,现在不用数!”   “据说数着台阶下,会一不留神跨进地狱里去!”   “你不怕吗?万一我真走进地狱了,你还会跟来?”   “不会,说不定一脚踩下就是天堂!”   殊曼忽然记起了这些零星的对话,那个在四年前牵过她手的老师,一个告诉她不要怕的人。也许当时的李戊辰不会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语会走进一个女孩子的心里。   “林老师?”王主任试探地叫了一声   “我们走吧!”殊曼移转了视线,微笑着迈出了自己的脚。   “李老师没回来吗?”王主任拉起一个学生问,“好象在食堂,我刚从食堂出来撞见他的!”   “这个李戊辰啊,自己太不会照顾自己了,吃饭从来不记得按时。他父亲每次和我下棋都埋怨我虐待他儿子,哪是我虐待,是他不开化,倔强的不得了,听不进我的话!”王主任边抱怨边转身示意一起下楼,往食堂走。   “林老师,四年前学校的传闻我是不信的,没有任何依据,何况李戊辰的为人我很清楚,他私底下是要叫我声伯伯的,像是我半个儿子了。你不要介意我的话,原来你是学生,而现在你也是个老师了,我相信你很会处理关系,不要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传闻,是不是?”王主任的眼神冲了过来,犀利的看着眼前的林殊曼。继续道:“戊辰的婚姻一直不顺利,前年离了婚,孩子跟着他,大男人带个孩子最艰难。好在事业上很有成就,你也能看出来,学校领导是希望他能接我的班的,我马上就退了!”王主任不慌不忙的说着,时不时用手不断摩挲着自己花白的头发。   “王主任,我会努力的!”殊曼微笑着,望向远处次第亮起的路灯。   “你的才情我了解,为什么不留在念大学的城市呢,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王主任放慢了脚步,淡淡的问   “因为我妈妈埋在这,王伯伯,我想在这陪她两年!我也想当一个老师!”殊曼静静的说着   “殊曼,凡事做错了都会给孩子改过的机会,但没办法给大人机会。我是把你当孩子的,但你确实大了。我们不得不承认,已经失去了做错事的赦免权了,不可以再错了。学校现在升了重点,你进来,只有领导层知道,别人都不清楚,现在也不能给你正式入编。但我给你句直白的话,戊辰很苦,希望你能体谅他,宽解他!”   “谢谢您!我会的。”殊曼轻轻的回答,先一步推开了食堂的门,让王主任先进。   他们不停的环视四周,找着李戊辰。殊曼的心愈发跳的剧烈,手指冰冷。   “怎么没人呢,难道走岔了!早知道就打给他一个电话,让他来我办公室,省的我们在这乱找!”   殊曼无法控制的用眼神搜索着,她感觉到了那个气场,那个让她心静却又心慌的气息,眼前人影蹿动,她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睁开了。静静的等待眼前的学生一帮帮的退去,她知道他一定在这。   “要不然我们去办公室,一会该过去了!”王主任有些不耐心的抹掉头上的汗,刚要转身,却看到林殊曼正朝着那边的门柱一步步的走去。   当他赶上殊曼的时候,正看见了一个瘦瘦的身子俯在桌子上扒啦着饭,最近的一个学生也离他有一个位子。浆直的袖口没有扣扣子,但不显得拖沓,郁绿色的衬衫让他的皮肤看起来有些苍白,他独自一个人边翻着手边的报纸边吃着,眼神很专注。   殊曼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停在了离这个人一大步远的地方,默默的望着她,目光温和。   “戊辰,你在这啊,怎么躲到角落里吃饭,让我们好找!”王主任先开了腔。   他应声抬头,却没有动,只隐约听到筷子落地的声音。深邃的眼窝里也好似划过一阵风,呆呆的望着眼前穿着青色裙子的女子,长发垂肩,眼神里像溢满了淡色的月光。   “殊曼!”他微微的叫出了声   “是啊,林殊曼,原来我们学校的学生!现在回来当老师的。戊辰,具体的情况你们聊吧。你正带高一,帮忙把她带起来,接你的一个班,先慢慢来,怎么样?”王主任的话利落,让李戊辰这才缓过神来。   “好,我会的!伯伯!”   “行了,我走了,快上晚自习了,老伴要我回去和她散步呢!林老师,我的任务完成了,以后就看你啦!”说着拍了拍李戊辰的肩,转身走了。两个人呆呆的对视着,在这个秋初的已经着了暗黄暮色的餐厅里,竟说不出一个字。   良久,林殊曼渐渐走近李戊辰,注视着他,轻轻说:“我……我……回来了!”   他更加慌乱,手足无措的避开了她的眼神。“我……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洗手!”说着转身走了,殊曼望着他的背影,鼻子一阵酸,在她看到李戊辰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里吃饭的时候,她的心开始绞痛着,她想跑过去紧紧的抱住他。   “我没想到!”李戊辰再次回到她视线内的时候,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已然不见刚刚慌乱的神情。他保持着四年前的淡定微笑,细长的酒窝如涟漪般慢慢划开,笑容似乎充斥着特别的光亮。   “你没有忘记我!”殊曼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李戊辰的面孔,似乎一寸寸在核对,生怕眼前的景象虚假。“四年了!”殊曼委屈的有些想哭。   “殊曼,我……我老了!”李戊辰不自然的将目光辗转到别处,轻轻撇开了嘴角,那是一个经久不见的笑容,凄皇的有些苍凉,无奈而又是承认的,那是对岁月还是对感情?   回首又见他——就在隔壁(1)   二、就在隔壁   “过的好吗?”李戊辰的第三句话竟充满着客套,这让殊曼禁不住又一次转头,仔细打量着身边的他。   “别这样看着我,殊曼!”李戊辰一直望着前方。“为什么又回到这个地方?你母亲在这里去世,而我连去看你的勇气都没有,你不恨我吗?”   殊曼冷静的摇摇头,认真的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到这,我唯一确定的是教育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职业,我承认我有确定其他东西的期望。但我们现在是同事了,这意味着我有着更加成熟的思想去处理和对待生活,包括感情。李戊辰,我们四年了,从没有联系过,甚至老天都不给我们偶遇的机会,可我仍然决定回来。你答应我,我们重新做朋友,做同事好不好,不要避开我?”她停下来,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李戊辰,棱角分明的轮廓,清瘦的面容,以及笼罩在暗色光线下的满眼的憔悴。   他不再说话了,愣在原地,呆呆的注视着道路旁的梧桐树。教学楼的铃声回荡在整个渐渐寂静的校园,李戊辰恍然的转过头,努力笑了笑,说:“自习了,我们得过去了!”   殊曼仍然倔强的站在原地。   “我答应你,林老师!”李戊辰转过身,认真地说。“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李戊辰率先伸出了手,依然那样修长的手指。林殊曼开心地笑起来,用自己的手指勾住了他的小拇指:“拉勾吧,你答应我,我们是朋友、是同事,对等的关系。那你以后要按时吃饭!”   “上当了,你是要管教我啊!”李戊辰会心地笑出了声,欲伸出手指,刚要刮她的鼻子,却似乎被根线牵在了半空中,他尴尬的缩了回去,笑了笑:“忘记了,你不是孩子了!走吧,否则就失职了!”说着,快步向教学楼里奔去。   从第二天的清晨开始,林殊曼有了自己的办公室位子,李戊辰单独一个办公室,在这个大办公室的隔壁。殊曼并不怎么熟悉同屋的几个老师,有的是新调来,有的是原来在学校从没打过交道的。总之彼此客套的寒暄了一下,就各忙各。头两周,殊曼不需要代课,只要跟着李戊辰去上课,坐在教室的后面。   每次李戊辰都会在上课前到殊曼的办公室,叫上殊曼一起。他每次主动的接过殊曼手里的凳子,和她一起从后门进,帮她放在那之后,才绕到讲台上。   学生们自然用惊讶的眼光望着林殊曼,一个总穿着淡色连衣裙的老师。那个微笑的看着李戊辰苍劲有力的粉笔字,认真做笔记的女老师。坐在后面的调皮学生会偷偷看看殊曼,再转头议论一下。   李戊辰在课上讲的很投入,他的眼前似乎有着全部学生,又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他并不是微笑着,时刻保持着幽静的表情。窗外的阳光经常会打在他深黑的瞳仁上,看起来很温和。有时候学生打断他,他并不生气,只是将温柔的目光投向那个学生,问他有什么问题。在李戊辰把《荷塘月色》讲完的时候,殊曼才发现这竟然是她听到的李戊辰讲的第一篇课文,她恍然,原来自己并不是他的学生。   在第二个星期作文训练课的时候,李戊辰只讲了一下作文的命题,就让学生开始写了。林殊曼看着讲台上的李戊辰,对他温柔的笑了笑。他把粉笔丢到盒子里,抬头正迎到殊曼的目光,愣了一下,躲开了眼神。   前排的一个女生拿着书就走上了讲台,像是在问题。坐在殊曼旁边的一个女生小声在嘟囔:“我语文这么好,问我啊,干什么问老师啊!”殊曼听声转头,看着她,小声说:学生当然是问老师啊,怎么了?”   “你是新来的老师吗?”   殊曼点点头   “你要教哪个班啊?”她很大方的问殊曼   “学校还没定呢,估计要把李老师的一个班接过去吧!”   小女生担忧的问:不会是我们班吧!   殊曼笑笑:我教就那么可怕啊!”   “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都很喜欢李老师,你如果接这个班,女生都会讨厌你哦!”小姑娘很认真的说   殊曼开心地笑起来,跟她做个手势,告诉她让她好好写作文。   在许多少女的心中,自己喜欢的第一个异性往往是自己钦佩的老师。或者潇洒,或者学识渊博,学生们总喜欢看老师的眼睛,都认为那里有老师的感情。她们暗暗的欣赏,暗暗的哀伤,暗暗的兴奋,只为老师偶然间投射过来的目光。殊曼默默的想着,微笑起来,自己何曾不是这样呢?   下课的时候,李戊辰朝殊曼这望了望,殊曼会意的站起身拎起凳子,拿着书要走出教室。那个小女生也跟了出来,叫住殊曼。   “老师,你姓什么啊?”   “林,以后叫我林老师就行!”   “你的裙子都好漂亮啊,你听了一周多的课了,总共穿了五条裙子呢,而且都是淡色的连衣裙。”   殊曼放下手中的凳子,将书放在上面,伸出手帮她把耳边的碎法理在耳后,微笑的说:“谢谢!你也很可爱!”   小姑娘哈哈的笑,说:“李老师在等你呢!”殊曼转过头,看见李戊辰站在不远的地方向这边望着,初秋的阳光那么好,斜着从窗户外铺了进来,洒满了李戊辰的全身,她发现自己还是那么的爱着他,爱着他深邃的眼神,那种透射出来的气息会令心狂跳不已。   她拿起凳子和书朝他走去。   “明天试讲,然后就该你自己带了!”李戊辰顺手接过殊曼手里的凳子。“该有信心了吧,林殊曼应该比我厉害!”他开着玩笑,一起走在廊道里。周围的学生不自觉给让道,朝他们望着。   “今天晚上排了你的自习,学校的意思是年轻老师要多锻炼!”   “是要多免费用一下吧,呵呵!我心甘情愿!”殊曼打趣着,看到不知不觉已走到了他办公室门口。忙主动把凳子从他手里接过来,实际上是生生的抓过来,因为她感到他不自觉给出的阻力。   他有些尴尬地笑笑,开门进去了。   对坐的明韵老师也是新来的,只不过实习的时候就在这,直接留下的,所以彼此还算谈的来。她也是教语文的,但打扮的很洋气,性格也开朗。每次等殊曼回来时总第一个打招呼,告诉一些小技巧。当然经常捞着殊曼一起吃饭,问一些女孩子的小问题。   明老师正好没课,就拉着殊曼说要早点到食堂吃饭,省的一会人多。两个人一路走,明老师自然话很多。   “你有男朋友了吗?”她问的直接   林殊曼反而有些不自然,点头又摇头的。明老师一口下了判定:“那就是在朦胧期,还不确定,对吧?”殊曼忍不住笑,也问:“你呢,肯定有吧,一看就人见人爱!”她大大摇头:“现在的男人很多,符合条件的少,虽然我们是老师吧,但以后也得找个生活可以保证的才行啊。我喜欢成熟点的!”   殊曼笑而不语,她接着说:“你没听网上流传的比较恶俗的话啊,要找一个男人,就得有车有房,父母双亡!虽然刻薄点,但确实是很省事啊,女人理想!”   “可是被困在学校里,估计机会不多!”殊曼接着她的话   “是啊,李主任还行,就是离过婚,但收入现在很高啊,他的工资等级是在教师中最高的。何况长的不错,又成熟稳重,可以买车买房了吧!呵呵,而且我实习那时候,也是他带我的,很和善,从来不摆架子,对他很有好感。但经常给他发短信,他也不多回,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对别人不愿意多说话!”   殊曼被搞的愣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告诉她李老师不会喜欢你,说他个性很强,不会随意接受别人等等吗。那自己呢,他能不能接受自己呢!殊曼的心里忽然觉得乱极了,她还是发现自己仍然存有太多的期许和野心,难道她回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嫁给李戊辰吗,李戊辰会不会身败名裂,妈妈会瞑目吗?   “林老师,林老师?”明老师在一旁叫   殊曼这才缓过神   “手机!”明老师努了努嘴   林殊曼一看,是许蔚的短信,上面写着:“你立即抬头,肯定能看到我!”   殊曼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正站着一身休闲装的许蔚,他的眼睛很大,尽管总喜欢很奢侈的大笑,每次黑色的瞳仁就占满了整个眼睛,但无法掩盖他眼睛的轮廓,尤其在阳光的照射下,总那么灿烂,波光粼粼的。   初秋的梧桐叶还是绿色的,在树枝上像一个个铃铛一样招摇着,风一过,呼啦啦的响。许蔚就站在那颗最大的树干下,大力的挥着他的胳膊。   殊曼每次看到这样的情景总会有种回到高中的错觉,那时的许蔚就是这样的动作,无论是大雪天,还是小雨中,他的那个夸张的挥臂和笑容总是震慑着空气,飘飘荡荡的传到你这。   “你怎么来了!”殊曼向他走过去   “你不是跟我说你回来教书吗,我想肯定能找到你,没想到刚走到这就远远看到你了!你想我了没,抱一个好不好?”说着要伸出胳膊。   回首又见他——就在隔壁(2)   殊曼赶紧躲开他,笑着说:“别闹了啊!”   “明老师,这是许蔚,我的高中同学!”殊曼把身边的老师拉过来,介绍道   “你好!”许蔚的神情总是转的特别快,这时的他早已经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了。   “幸会,看来是他吧,你的不确定?”明老师打趣的望着殊曼,一个劲的笑。   “你们在说什么啊?反正殊曼跟我最好!”他拉起了殊曼的手,灿烂地望着眼前的明老师。   “那我先去吃饭了,不能做灯泡!嘿嘿!”明老师欢快的对眼前的“一对”礼貌的微笑,转头要走。“李老师,等等我!”   殊曼听声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李戊辰,他望着这边,没有笑。明老师快步走了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于是两个人往食堂那边走。殊曼落寞的望着两个人的背影,忽然觉的有点冷,是不是裙子该换掉了呢?她这样安慰自己。   “林殊曼,醒醒啦!”许蔚在身边拉她胳膊   “干什么啊!”   “你就是来祸害的!我看到你的QQ留言就知道了,快跟我回去了!”许蔚注视着殊曼的眼睛。   “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回来干什么,你是为了伯母?为了当老师?”   “都是!”   “借口,林殊曼,你用了四年都没想清楚啊。伯母在天有灵也会生气的,你愿意做老师,到哪不能做,你要陪伯母,在哪不能陪,你就是借口,你不是回来折磨李戊辰的吗?”许蔚似乎真的生气了,拉着殊曼就要往门口走。   “许蔚!”殊曼挣脱掉他的胳膊:“作为朋友,我知道你为我好,但你不了解,朋友的劝告就到此吧,好不好?”林殊曼冲动的对他大声说   “我怎么能不管你?你觉的你回来又怎么样啊,你会嫁给李戊辰吗,你会让他身败名裂的,在这个地方它是不允许的。林殊曼,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你又来搅和,你是折磨他,原来你们都没错,但现在就是你的错!”许蔚生气极了,大声的对殊曼喊。   学生这时已下了课,纷纷从他们身边涌过。殊曼生气的不再说话,一个人往操场上跑,许蔚跟在她身后,好半天才开口。   “殊曼,离开李戊辰吧,他还不够苦吗?可以说因为你们四年前的事,离了婚,一个大男人带个孩子,你以为学校都不知道吗,你不怕,可是他在这四年遭受了多少的攻击,你能为他分担吗。殊曼!”   许蔚一把拽住殊曼,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殊曼,他要的是安稳,他经不住那么多!”   “许蔚,我不知道,但我想留在他身边。我不能看着他孤独,看着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饭。你不知道他心里的寂苦,他这四年怎么过的,我比谁都清楚。他太固执,他不会随波逐流。他无法调整自己,他现在不爱说话,除了课堂,现在都不跟学生多交流。你体会过一个人的孤寂是怎样的吗?我们彼此冷静了四年,我冷静了,我只想偿还他。我知道他看到我会痛,可是你知道他站在讲台上随便投射给我的目光是喜悦的,会心的。他的心情现在好了很多,他的烟抽少了。你知道在我四年后见他的时候,他告诉我什么,他老了!许蔚,我不能丢了他!”殊曼眼圈韵满泪水,无法控制的哭了起来。   “是,那又怎么样,你给他也只是暂时的,你能永远呆在他身边吗?他有孩子,你会嫁给他吗,他会受得了流言蜚语吗?你愿意让他再丢到现有的一切吗,他的孩子也大了,会原谅他的父亲吗,你会愿意他被自己的孩子恨吗?”许蔚一字一字,冷静的说,却句句如刀。   “我不知道,我只想让他开心,能开心多久就开心多久,人生无多!”殊曼抹了抹眼泪。   “你愿意嫁他?”许蔚注视着殊曼的眼睛,像要看到她心里去   “如果他愿意,我想我会同意的!”殊曼冷静下来,慢慢的说   “如果另外一个人也如你爱他一样爱你,你会接受吗?”许蔚的眼神里充斥着忧伤   “我……我会谢谢他,但不能接受。李戊辰,没有他,我不相信爱情!我的爸爸不也说爱妈妈,到最后呢,离开我们了。只有李戊辰,他不会丢了我,我相信他。”   “好一个,没有他,你不相信爱情。我……我没话说!”许蔚笑了起来,他摇着头,苦苦的味道,慢慢向后退,深深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女子,一个让他根本无法琢磨的人,他大大的呼了口气。转身走了。   殊曼愣在原地,注视着许蔚的背影。   “林殊曼,你傻透了!”许蔚大声的转头来冲她喊了一句,飞快的跑走了。   殊曼的手机又一次响起,她定了定神,按了键,是李戊辰。这是他们第一次的短信,他告诉她:“快去吃饭吧!”   回首又见他——重新爱你   三、重新爱你   在殊曼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她禁不住的往李戊辰的办公室望了望,几个学生正在向他说着什么,李戊辰也通过学生间的空隙朝这边看。殊曼冲他笑了笑,就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她看着李戊辰的那条短信,脑子一片空白。   几个老师正趴在桌子上午休,不时有学生打扰,问这个搞那个。老师不得不抬起头,解决完事情,再埋下头睡,不断变化着姿势,痛苦的不行。殊曼点了回复键,打上几个字,想了想,又一个个删掉了。她合上手机,趴在桌子上想睡一下,却怎么也入不了静。明老师在对面上着网,聊的正兴奋,打字的声音啪啦啪啦的,让她连着变换几个姿势也睡不了。   “李老师,你在睡觉吗?”殊曼修改了半天,终于把这条短信发了出去。   很快,手机就有了反应。“哪睡得了啊,学生的事情管不完。你都是老师了,怎么像个学生一样发短信这么客气啊!”   “学生经常跟你发短信啊!可惜那时候我没有手机!现在我多想天天补发给你,好象已经迟了,听说你一般不回短信!”   “如果是你发,我会回的。我们四年没有联系了,我多想一点点都补上!只怕我补不起!”   殊曼看到这句话,心里一阵的安慰,她靠在椅背上,毫不犹豫的按起来:“我回来,会不会带给你痛苦?我是不是在玩飞蛾扑火?”   “我无法回答,我是个普通人,无法预知。因为自从你回来,我根本不了解自己的想法了,但我知道飞蛾扑火的下场是什么?”   “是什么?”   “毁灭。我宁可你恨我,也不要带着你一起毁灭!”   “不,我不要你忘记我!”   “你走的再远,我都不会忘记你。我宁可忘记自己的名字都不可能忘记你!”当殊曼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泪珠子早已经簌簌的滚了下来。手里的手机紧接着又一次振动,她点开看,就寥寥几个字:“殊曼,丢了我吧!”   “林老师?”明老师在对面小声叫着殊曼   她忙掩饰的顺手擦擦眼睛,笑着迎上明老师的目光。   “你过来啊!”她招招手,殊曼把手机丢到桌子上,坐到了明老师的旁边。“这是李老师的QQ吧?看,这是我们学校的教师群,等于就是形同虚设,没人说话的,顶多通知开个会,领个工资什么的。大家都不在这里说话!”   “为什么?”殊曼转头问   “老师都这样,一般上网的时间不多,再一个谁会在群里随便说话,那不是传到哪都是了。教委说要学校创建和谐师资队伍,结果学校就搞了个群,让老师在这里和谐呢!”她小声的嘻嘻笑   “我猜就是这个,你看等级比较低,估计李老师不经常上!”她猜测着。“你说他一般都在干什么,学生的事忙完之后呢?你原来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   殊曼尴尬的摇摇头,赶紧抽身走了。她拿着手机出了办公室的门,正看见李戊辰的门口站着那个和她说过话的学生,她来回的踱着步子,时不时点着脚尖向门上的窗子张望一下。   殊曼不解的退到了门后,观察着她。   一直等了将近十分钟,大概是听到里面的动静,女孩子赶紧退到了廊后,殊曼偷偷的探出头来,看到李戊辰开了门,正要走出去,女孩子调整了一下步子,迎了上来。“老师,这么巧啊!”   “是啊,你要去哪吗?”李戊辰很自然的问   “不是,我的手机好象有问题,短信收不到,妈妈说好中午会发短信,但没收到!我要去外面修修看,一中午谁的短信都没收到!”她认真的掏出手机,来回摆弄着。   李戊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还是等下午放学的时候再去,一会上课了,别耽误课。学生用手机容易分心!”   “可是放在心里总是事!”她的大眼睛忽闪闪的望着李戊辰“要不然你发一条,我看看有反应没?我们对着。”说着举着手里的手机   李戊辰犹豫了一下,按了几个键:“号码是多少?”   “133********!”   “呀,有反应了,你的手机真厉害!”她开心的蹦了起来,对着李戊辰一笑,欢快的跑走了。   李戊辰不置可否的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手机,一头雾水。   站在这边的殊曼止不住小声笑。李戊辰将手机揣进兜里,往这边走,没两步转身刚好撞到殊曼,吓了他一跳,不经意的扶了一下殊曼。   “怎么在这站着啊!”李戊辰不解   殊曼注视着他的眼睛好几秒钟,笑了笑,不说话走了。   在下午课外活动的时候,殊曼一个人往操场上走,想随便散散步。学生们大多在操场上疯狂的跑着,兴奋地哇哇叫着。学校礼堂那传来幽幽的钢琴声,她寻声走去。   偌大的礼堂被许多绒布窗帘遮住了光线,台子上有一个大大的钢琴,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在上面谈着一首曲子,不远的地方,教务处王主任一人坐在那里听,殊曼轻轻的走了过去。王主任转头,看了看殊曼,慈祥的点头,示意她坐在身边。   “还适应吗?”王主任先开了口   “挺好的,明天就试讲了,有点紧张!我怕忘词!”殊曼柔和的说   “想一想也真快,十几年了。记得十二年前,戊辰被分到这个学校,是天天坐在我的课堂后面听课的,在试讲的前一天,他也像你一样坐到了我的身边,看着上面的人谈了首不了解的曲子。呵呵,真快啊!”王主任呵呵的笑着,用手摸索着自己花白的头发。   “李老师那时是怎样的?”殊曼轻声问   “他啊,倔强!从骨子里要当一个好老师,踌躇满志。学生们很喜欢他!其实他个性太强,好恶分明,像他的爷爷。你不知道吧,他的爷爷是我的老师啊!李教授是我最崇敬的一个老师了,对我有知遇之恩!可是戊辰这孩子,大概从小接受的是比较严格的教育,在他的内心里缺少温暖,所以生性冷淡,不与人计较,却也让人很难走进。”他轻轻叹口气,接着说:“都说搞教育的人很崇高,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那是对我们那一带人的定义,其实我干了大半辈子的教育了,老师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它只是一个职业,只是这个要求比别的要高!”   “王伯伯,您说,凡事做错了会给孩子改过的机会,但大人是失去了做错事的赦免权的。那老师呢,是不是连做错事的倾向和苗头都不能有。他也是人啊,为什么不能活得自我一点呢?”殊曼转过头,认真的望着眼前这位白发斑斑的老人。   “殊曼啊,你爱戊辰吗?”王主任慈祥的笑起来   殊曼有些惊讶,但随后很肯定的点点头   “你其实是回来找他的,对不对?”   “不知道,我只想走近他,离他更近一些!”   “如果他没离婚呢,你还会回来吗?”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不担心你们是否可以在一起,我担心的是,你们能否撑得久。你们心灵相犀,但是要一起过日子的,日子不像诗歌那么美!老师的生活更加的疲倦。你想过吗,就算你们有了结果,抛却一切世俗,你们给学生的典范是什么,你们是教育者。这些姑且都不算,如果以后再有一个林殊曼走了进来,怎么办?戊辰不是那样的人,但他的孤独是与生俱来的,他孤傲内敛的气质注定他是受欢迎的老师。何况他心底纯澈,正直无私,他的精力会在学生身上更多,你那么年轻会愿意吗?”   “我会理解他的。王伯伯,我真的不甘心放弃,就是不甘心,如果他没有离婚,也许我会放弃。但结果呢,他一个人孤单的不行,没人照顾他,我不能放弃他。难道师生之恋就这么的不被接受吗?”殊曼恳切的望着眼前的这位老人。   “起码在国内,社会是不接受师生之恋的,而人必须生活在社会这个群体里!”   “是,所以我现在要回来做老师,和他是对等的关系,我要重新去爱他,让他真的愿意接受我。”   “呵呵,如果在社会上任何的职业里这样都不是错,但在教育这一个职业里,你们就打了规则的擦边球。多少老师会拿你们做谈资,现在的媒体又怎么可能愿意放过,学生们又会怎么想,难道你鼓励他们都做林殊曼吗,你要知道他们是没有足够的判定能力的!何况,戊辰不大可能会走出这一步!”   “王伯伯,就没出路吗?难道老师就不是人吗,他不能追求自己的感情?他必须做成个无所不能的神仙吗?他必须时刻保持冷静,然后苦自己。老师彼此间要冷漠对斥,互相竞争,惟恐不乱?”   “殊曼,你难到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因为一方面传统非要把教师带个高高的帽子,让人望尘莫及。另一方面,现代媒体还在打压老师,渲染一些新闻,其实如果人能像对待其他职业人一样用一颗平常心,也许教师会做的更好。”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王主任慈祥的笑起来:“至所以同意你进这个学校,我也想在卸任前看看你们能不能打破一些规则,也许教育需要勇敢的人吧,这是不负责任的话,但也是我心底的话。这四年,我是看着戊辰一点点苦下去,你们彼此冷静四年了,结果你要重新回来找老师。我能做的绝对不是阻止,而是顺其自然的看其发展,因为你们现在的角色已经变换了,你不再是学生了!”他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将目光转向了前面的钢琴,他走过去,用手帕擦了擦手指,然后将手指摆在了那台已经陈旧的钢琴上,陶醉的闭上眼睛,一串充满力量的音符随即如潮水般袭了过来。   在殊曼听的发愣的时候,李戊辰发了条短信,上面还是寥寥几个字:“我在等你,一起吃饭吧,我补给你!”   回首又见他——给你保管   找到李戊辰的时候,他正在教室里抄着学生需要掌握的词语和读音,以及需要学生课外看的参考数目和资料。殊曼从后门轻声的进来,坐在了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有几个学生正埋头上自习,殊曼支起胳膊,出神的望着眼前的李戊辰。他的手指握着粉笔,快速的在黑板上划着,一笔一笔,刚劲有力。他的头微微向上抬,下巴微翘,金色的阳光为他的轮廓镶上了一道漂亮的边,坚挺的鼻翼微微的对着用笔的手,目光专注。偶尔一个字写的草,他都会变换一下角度盯个半天,然后擦了重新一笔一笔端正地写。时不时会咳嗽,他总是低下头直到调整好呼吸,重新抬头再写。   大概有十分钟的样子,李戊辰轻轻呼口气,转身熟练的将粉笔投到了盒子里,习惯性地拍拍手,掸了掸肩膀上的粉笔灰,转头要走。忽然看到林殊曼出神地望着他,脸一下红了。他愣了半天,殊曼对着他灿烂地笑起来,站起身,从后门出去了。他跟了出来。   “干什么这么看我啊?”李戊辰先开了口   “不是,想起了很多!记得有一次我也是这样看着你的,好像跟原来的场景一模一样。你的动作表情都那么相象,好象我的位置不一样而已!”殊曼不慌不忙地说   “没有吧,我没教过你!”李戊辰认真回想着   殊曼推推他:“快去洗手!”   他温和地笑起来,摇摇头往水房那走去。殊曼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把水龙头打开,在一旁边等边说:“不是说在等我吗?结果跑到教室抄黑板了!学生可以抄啊,不用你抄的!”   “三个班,就这个班的学生说课代表还没抄,我正好等你等不来,就索性抄一下了!”他把水龙头关掉,对着池子甩了甩手。殊曼递给一张面巾纸,他接了过去。   “哦,想起来了,四年前是你骗我说学生在语音教室出了事,对吗?”他狡邪的歪着嘴对殊曼笑,“结果我去了,什么事都没,你不知道对高三老师来说,就怕听这个,我神经可脆弱呢!”   “我可没说出事啊,只是你神经过敏啊。你回来不是看到一黑板我的字吗?”殊曼笑起来   “你当时在那看我很久吗?”   “是,我站在门口,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只有你在那抄黑板,你的手指那么疼,还要勉强自己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的手指也得了疱疹啊!”殊曼轻松地说,走在他的身边   校园的大道上次第亮起了灯,戊辰没有再说话。   “不说话了?那我们去吃饭啊?!”说着碰了下李戊辰,往食堂的方向走。   “出去吃吧!”李戊辰拉过殊曼   殊曼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不要说丢下你之类的话,我们就去吃!”   “好!”李戊辰温柔地绽开嘴角,双眼漂浮了一层光泽。   小吃街的提议是殊曼想到的,她拉着李戊辰走在人挨人的街道,感觉很安全。昏黄的灯光在周身随着风摇摆不定,过路人的面容在这种摇曳中飘忽不定,就像在梦里一样。坐那吃饭的人只会注视着自己的伙伴,周围熙攘着,但不吵杂。古旧的木桌子在灯光下泛着油色,暖色的光让每个人看起来有了血色。   “我来学校快两周了,你第一次主动找我!”殊曼递给他一双筷子   “明天你试讲啊,害怕你紧张,开导一下你!”李戊辰坐在对面,半真半假地笑   “不是真话!”   “那我再想想,因为你中午没吃饭,下午怕你又不吃饭!”李戊辰微微地笑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你在操场边看到我了?”殊曼睁大眼睛问   “没,我看你没去食堂,门卫说你也没出去!”   “这也不是理由!快说,你是不是想说别的!”殊曼有些认真的语气   李戊辰笑的有些无奈,抿抿嘴,点了一下头:“还是那么了解我!不为别的,今天是我生日!我想能和你一起过,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过生日了!”   殊曼惊讶地看着李戊辰,怔了好几秒,一双眸子忽然变得更加晶亮起来。她伸出自己的手紧紧握住李戊辰的手,那双有些冰凉的手,她努力挤出笑容,对他很认定地说:“对不起!以后我们每年都要一起过!”   吃完饭时,天已全黑了下来,周围的烟雾混杂着各种饭菜的味道飘散开去。李戊辰看了看表,却没说话。   人越来越多,两个人慢慢地走,总被来去的人挤的错开了去。不时李戊辰回头望着殊曼,或者殊曼站在前两步的地方等着他。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打着铃,匆匆而过,带着霸道的气势。殊曼忙躲,李戊辰一把拉过殊曼,手紧紧握着她的。   他仍然那样平静地望着前方,手却一直没有再松开。殊曼用小拇指勾起他的手指,轻轻地问:“你能一直这样拉着我的手吗?”   “不知道,我不算勇敢!”   “你不要放开,千万不要,否则……”殊曼不再说话   “否则?你会走了吗?”李戊辰的语气有些落寞   “不是,是毁灭。你要放了我,就是毁了我!”殊曼停顿了一下,认定地告诉他:“李戊辰,我是回来找你的!”   这顿饭让他们两个都迟了。校长站在门口,卢校长早退了休,殊曼告诉李戊辰,让他先进去,殊曼笑得很自然,说她不会让他难做。这个晚上,殊曼看了第一个晚自习,是李戊辰打算给她的那个班。学生们有些惊讶,大概没摸明白老师脾气,都不敢随便说话。殊曼坐在讲台上,神思有些恍惚,她一直在想李戊辰,她内心谴责自己没有记住他的生日,她暗暗发誓,以后要好好照顾这个男人。   在晚上十点的时候,殊曼一个人回了家。她知道李戊辰是要到十一点查完寝才可以回去,有时候会住在学校里。离婚后,孩子有时候会去他妈妈那。但大多时候会在爷爷家里等着爸爸回去。殊曼想,她愿意为他照顾好孩子。   殊曼走在马路上,不一会就转到了自己家的楼下,想了想又往学校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的兴奋。如果自己是一个学生,也许会满足的跑到家里去,关上房门,奢侈的做一晚上的美梦。可是,她一直要改变什么,这个想法已经想了四年。她一直觉得,她和李戊辰不是平等的,那种感情虽然彼此在默默的关心或者付出,但她自始至终都处在一个仰视的角度望着他。她要改变这种感觉,她如今是个老师了,他们是同事是朋友,是对等的关系,她该给他一些东西。她胡思乱想着,又拐回了学校。教学楼早已经黑了,寝室楼那还没熄灯,她朝那边走去。   来校三年多的陈老师正一边走一边发着短信,看到殊曼打了招呼:“还没走?”   “是啊,今天你查寝?”殊曼客气道   “当班主任没办法,李主任不也得天天查。听说你原来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现在当老师了,感觉一定不一样了!”   “呵呵,是啊!”殊曼随着他走   他一边说话一边忙着发短信,手指不停的按着   “这么忙?”殊曼笑着望着他   “哪啊,学生的,女朋友的!哎,我们是年轻老师,对待学生没必要摆架子,有时候和学生平等交流,更好教育他们。学生就会用手机问你一些问题,不过现在的学生很活泼。如果你跟他们熟悉了,他们很理解你,希望这种方式能让他们遇到问题可以大胆跟老师说!”   “你是个好老师!”殊曼赞叹   “累啊,女朋友都不高兴了!人精力有限,管得了学生就管不了家了!林老师,你比我小,还体会不出!你看李主任,虽然带得班少了,哪个学生他不得操心啊。不过他一般不给学生手机号,大概是不愿意被打扰吧!他总是跟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有学生问我啊,呵呵,我说你们问李老师!能看出,学生们都很喜欢李主任,我也崇敬他!”   “为什么崇敬他?”   “是个好人!而且认定他自己的准则完全可以不被干扰。能看出李老师的人品从骨子里就周正。当时我来学校,他刚被撤了职,原因好像是跟个学生怎么回事,其实那都是造谣的。有人挤兑他想把他搞臭而已。我当时跟李老师话不多,他也不太喜欢和老师们打成一片。却很体谅照顾新来的老师。也不拉帮结派勾心斗角的。只是啊……啊,熄灯了!”陈老师没再说下去,看了看时间,拨亮了手电:“林老师,快回去吧,再晚路上不安全!我去查寝了!”说着,他匆匆朝宿舍楼走。   殊曼站在原地,秋天的风在晚上是凉的,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李戊辰的电话,问他在哪,李戊辰说正往宿舍楼赶,要查寝。殊曼努力四处张望着。   李戊辰从背后轻轻拍了她一下:“怎么还没回去啊?”   殊曼应声转头,微笑着说:“李戊辰,我可不是孩子了!”   “我知道,我没说你是孩子啊!”   “我是说,你以后不要再想着我是个孩子了,我们都是大人了!”   李戊辰不明所以的望着她:“怎么语无伦次的。那天拉过勾,我记得,你说要把你当大人,当同事,我是这样做的啊!”   殊曼开心地笑起来,抓住他的手,撑开手掌。李戊辰愣了一下,有些慌乱的四处看了看。   殊曼注视着他,把另一只自己握着的手放在他的手掌上。   李戊辰望着自己的手,又转眼看着殊曼,她打开自己的手,像是把什么东西放在他的手里,然后绻住他的手指,又让他重新握着。   殊曼灿烂地笑起来:“我走了,这是生日礼物!我把心交给你保管,你要好好收藏。”   他怔在原地,没说话。   殊曼向后退着,又加一句:“期限一百年!呵呵!”   李戊辰依然怔在那,深深地注视着殊曼。   “晚上冷,记得披件外套!”殊曼给了他这句话,转过身,快快地跑走了。   那一天,殊曼在自己的日记里写到这样一句话:“我从来没有这样庆幸过,自己已经长大了!”   回首又见他——冬至(1)   五、冬至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尤其和李戊辰在一起,一分一秒都好像能听到流动的声音。   殊曼的试讲很成功,具体的任何细节她都很快忘记了,因为坐在下面的众多老师里没有李戊辰。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去,但她因为这个原因而可以把自己很重要的一次试讲忘记得干干净净。   后来李戊辰解释原因时总是半开玩笑地说:“怕你忘词,我就没面子了,毕竟你是跟着我听课的啊!”   殊曼一直认为这个理由很牵强,她隐约能感觉到李戊辰的拒绝。教职工大会时,李戊辰不会叫上殊曼一起去,只是例行公事的作为年级主任通知一下,然后独自或者和别的老师一起。他会离殊曼很远,吃饭时殊曼主动坐到他旁边,他只会在一旁笑一笑,只吃不说话。   可就偏偏恰巧,因为办公室要调整,在李戊辰被撤职后上任两年多的高中部姜主任却要把殊曼分到李戊辰的办公室,当时明老师没什么反应,把东西帮着殊曼搬过去就没再说话了。   他们两个面对面坐着,这是让殊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姜主任有一次过来,不停地鼓励殊曼好好教。在一旁的李戊辰没有对他说任何话,只是笑了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批作业。他们两个同在办公室的时候,李戊辰总是刻意把门敞着,也从来不多话。李戊辰的手机经常开,他除了接打电话之外几乎不发短信,他保持着他骨子里的那种冷漠。   殊曼没有问过原因,她知道李戊辰已经作了决定,但她不想从他口里听到拒绝的话,甚至她想这样天天面对着他,看他写教案,看他批作业,看他开导学生就足够了。   这天正是二十四节气的冬至,四周冰冷冷的,李戊辰不得不在出入时把门关上,有时候两人都没有课,静静对坐着,彼此都不吭声。李戊辰的笔总会停在那里一直不动,殊曼抬头望着他,没有移开视线。   大概李戊辰也觉察到,抬头看她,目光很不自然。   “你的笔为什么不动啊?”殊曼问他   “批作文啊,得想想!”他像个孩子一样找着借口   殊曼微笑,靠在椅背上:“天冷了,还是多穿点!”殊曼温和地说,眼神移转到他的衣服上。   手机又响了,李戊辰从桌上拿过来,殊曼知道那是短信的声音,她注意到李戊辰的表情,很认真地看完,然后点了几个键,大概是删掉了。   “不回啊?”   他笑了笑:“不知道该回什么!”   “所以我也不敢给你发!李戊辰?”殊曼认真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他抬头   “我……”殊曼刚想说话,就听见有人敲门,两人条件反射似地低下头,李戊辰又重新拿起笔,然后才说:“进来!”   是他的课代表,那个最开始和殊曼说话的女学生,她叫曾珊,经常跑进来帮着老师收拾材料,收交作业。她的个性和殊曼完全不同,相当的俏皮机灵,黑色的瞳仁一转就能对老师的问话对答如流。曾珊的成绩也很好,期中考试时,这个女孩子是年级的前三名,殊曼在和李戊辰交换批卷子的时候,女孩子的字相当的潇洒。   “现在应该在上数学课啊,怎么跑这边来了?”李戊辰很认真地问,语气里带着责备。   “老师,我给你发短信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她很直接   李戊辰反应极快地说:“生日快乐!”   “所以我请你吃饭,就算帮我过生日好不好,今天是冬至!”她的语气很干脆,似乎在她的眼睛里,只有他。   李戊辰把笔放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先去上课,等下课了再说吧,你看我这还有一大摞作业没批!”   曾珊没有说话,却也不走,就直直站在那儿。殊曼看出来,这个孩子有着不一般的执拗。她放下笔:“我去赵老师那把考勤表拿过来!”就站起身,从曾珊身边走过,转头对她说了句生日快乐。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李戊辰的声音,她转身看到他朝这边走过来,手里拿着她的白色大衣,有些惊讶   “怎么?”   “穿上外套!这是教二,你要去教三,不冷啊!”说着把衣服递过来   殊曼接过来,心里一阵温暖,深深注视他   他笑了笑,转身往办公室方向走。   殊曼一个人穿上大衣,下着楼,心蹦蹦乱跳。她微笑起来,望了望窗外,几个麻雀从树枝上飞起,点掉了仅有的几片枯叶,她深深吸了口气,两手抄兜,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在振。她拿出来,看到是许蔚,她接了   他问她晚上有没有课,一块吃晚饭。   她想想答应了。在六点半左右的时候,许蔚重新出现在大门口,他在这个城市工作,做装潢设计,总是背着他的电脑包,老远的向她挥手。今天也是,当时的天已经黑了下来,路光并不亮,殊曼老远地看到他晃动两个胳膊。   她向他跑过去。   “去吃饺子啊,否则会冻掉耳朵的!”他的语气轻快,似乎那次的不快从没有发生过   殊曼望了望食堂:“食堂今天有饺子,就在这边吃好不好?”   “不会吧?”   “走了!”殊曼拉着他   “晕,我原来在这吃了三年了,都有阴影了!”他边走边罗嗦   “晚上我有自习,而且以后开始要排班查寝了!”   许蔚无可奈何地跟着她,进了食堂。正是学生吃饭的高峰期,到处排满了长队。许蔚郁闷的在旁边抱怨,拉着殊曼要出去。正碰上了她教的学生,几个调皮捣蛋地鬼笑着叫老师好。殊曼明白估计是被学生误会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很自然的和他们打招呼,眼睛却到处搜索。   “找什么啊?”许蔚问   “没!”殊曼回转头,笑着说那我们走吧   他莫名其妙的和她又重新出来,静静地往校门口走。不时有学生经过,两个人却异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就是喜欢当老师啊?”   “嗯!”   “你和李戊辰怎么样了?”许蔚的语气相当平和   “同事,挺好的,快期末了,比较忙!”殊曼有些落寞,她深深出了口气,时不时的四处看。   “你在找他吧?”许蔚停住脚,说出这句话   殊曼愣住了:“哪有!”   “你是不放心还是不甘心啊?殊曼,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许蔚!”她打断他:“你再阻拦我,我就不把你当好朋友!”   “林老师?”   殊曼应声转头,正看到曾珊,李戊辰也在旁边   “李老师好!”许蔚先开了口,看着李戊辰,眼神很复杂   李戊辰还是那样淡定地笑:“几年没见了啊!”   “李老师,他也是你的学生啊?”曾珊的语气很轻快,看来她今天特别的开心   殊曼忽然心里一阵酸,她在心里骂自己无聊。   “是啊,当时没有教过我们,但是开年级大会的时候经常管我们不能说话,呵呵!”许蔚笑起来,对着曾珊说   “你当时一定调皮!”她笑起来,站在一旁的李戊辰和殊曼反而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一直看着殊曼,似乎在用眼神询问什么。殊曼也注视着他,铃声响起,两人浑然不觉。   “我走了,看来今天是吃不上了!一会儿你不是有自习吗?”许蔚拍了拍愣住的殊曼,跟其他两个告别,很快走了。   “林老师有自习?”曾珊看着殊曼   “跟我换班了,我得回家带孩子呢!”李戊辰话插了进来:“快去自习吧,否则我得记你一次迟到了”   “哦!”曾珊点了下头,走了两步,又转身很大声的朝这边说:“老师,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   回首又见他——冬至(2)   殊曼看着她欢快跑走的身影,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有看李戊辰,转身向门口走。   “殊曼!”李戊辰叫住她   殊曼转头   李戊辰上前几步,转过来看着她:“我真要去接孩子,他调皮捣蛋被老师留下了,我得去挨骂呢!”他的语气很欢快,像在开玩笑一样。   殊曼望着他,满是质疑的目光   “帮我看一堂!儿子上学前班不久,特别调皮,要不然你代我去挨骂?”他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殊曼也笑起来,点点头,终于说话了:“好好教育儿子吧,今天你的自习我帮你上了!”   “这么好啊,今天的值班津贴给你了!”说着看了看表   “只有今天的给我啊?”   “好好,以后的也全部给你!”他乖乖地说。“走了啊!”说着退了几步转身往校门外走去。   殊曼望着他的身影一直消失在门口外,才转身往教学楼里走。   刚进教室的时候,班里的纪律并不好。一看是殊曼,更有点肆无忌惮起来,毕竟她没跟这个班的学生打交道,几个学生在互相传着纸条。殊曼看她们,一会捂着嘴偷偷笑,一会又互相扔着字团,便走过去。字团正在桌子上,是曾珊的同桌。殊曼走到身边,却没有拿过纸条看,只是看着她们两个。   “老师!”曾珊先开了口   “自习时间!”殊曼使劲蹦着脸   “哦!”曾珊点点头,把脸埋到自己的胳膊里。殊曼刚转身要走,就听见后面有人过来,她转身,高中部主任姜阵涛却已经把那纸团拿到手里。   殊曼看着他手里的纸团,其实很想夺过来。因为她也是刚刚从学生时候过来的,她知道那些小纸条没什么,但强行被老师夺过去看,就真得该糟糕了。您下载的文件由www.2 7 t x t.c o m (爱 去 小 说 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他手很快的把纸展开,眼睛扫了几行,神情复杂,难以琢磨。   “我刚刚说过她了!”殊曼看着姜主任   他把纸条收进兜里,看了看曾珊没说话,只给殊曼使了眼色,叫她出来。   “李戊辰的自习吧?”一出教室,他直接问   “他孩子有点事,我们换班了!”殊曼不解地看着他。   他拿出字团,递给殊曼,上面一看是两个人的笔迹,曾珊的字很明显。   “你晚上和李老师在哪吃的?   食堂,我磨了他半天,最后答应和我在食堂吃。   “描述一下呀,李老师一般才不会和学生一起吃饭!”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气氛**   殊曼看到这些字迹,有点想笑,还像填空题一样,两个人互相填空。她把纸条叠起来。   “这都在想什么?”姜阵涛看着殊曼   “和老师吃一顿饭,同学间互相开玩笑的!”殊曼把纸条放进自己的口袋   姜阵涛狐疑地看了看殊曼,点了下头,不再说话,背着手往楼上走去。   殊曼没再看他,直接往教室走,坐到讲台上。她也没有再看曾珊,心里忽然有些别扭,她坐在那盯着教参,却不知在想什么。手机开始震了一下,她打开一看是李戊辰发的短信,让她来办公室一趟,她有点奇怪,就拿着手机去办公室。   打开门时,李戊辰刚刚把风衣脱下来,看到她进来,笑着说:“短信还是快哈!”   “怎么又回来了?”   李戊辰把门关上,让她坐下,从自己桌子上拿出快餐盒,放到她面前。   “这什么?”殊曼转头问   “饺子啊,你不是没吃饭吗?快点吃!”李戊辰坐在她对面。   殊曼打开,一股香直扑了过来,她感动地望着李戊辰,半天没说话。   “傻看我干嘛?快吃吧!再两分钟就课间,所以我才叫你回来吃的,放心!”李戊辰站起身,帮她倒了杯水,她夹了一个放进自己嘴里,接着又夹了一个递给李戊辰   “我吃过了!”   殊曼执拗地夹给他,他笑起来,张开嘴。   殊曼开心极了,一对酒窝深深的   “你的扣子呢?”殊曼一转眼,看到他的绵衬衣   他低头看了看:“今天吃饭的时候,被曾珊一把给拽了,她坐在我对面,非说衣服上有东西,一把就给拽了!”   殊曼放下筷子,站起来,看着那个只有扣眼的地方   是第二颗的位置。   “怎么了?”李戊辰一头雾水地看着殊曼   殊曼没有说话,重新坐下来,低着头吃。李戊辰有些奇怪,但上课铃又响了,他顾不了那么多,穿起大衣,跟殊曼招呼一声,就开门出去看自习了。   殊曼放下筷子,愣愣地盯着饺子,用手使劲拍了拍头,她自己对自己说:“林殊曼啊,你是老师啊,怎么能想那么多!”   她趴下来,把头埋在胳膊里,直到自己喘不上气,才重新抬头,大大呼出一口,有些委屈地告诉自己:“可是,那是第二颗纽扣啊!”   回首又见他——这是个“局”(1)   六、这是个“局”   元旦一过,就正式进入期末阶段。学校各种检查一个接一个,与其说是检查学生,不如说是折腾老师的。一本本的教案要交上去,各种汇报材料也每个老师写一份,包括学生的作业都要收上来,应付上面人的检查。李戊辰每到这时就一直埋头写,大大小小的不知道是干什么有什么意义的材料一份份地写,每次上完课,他就得坐到办公室一写一下午。   曾珊跑得很勤,她每次都说要帮李戊辰抄材料,尽管李戊辰一直很冷地拒绝,她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每次笑得那么开心。   “吃饭吧!”殊曼坐到他对面叫他   “没写完啊!”李戊辰的表情特别的痛苦   殊曼把饭拿给他,放在面前,把笔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有那么多吗?”殊曼疑惑地问   他皱着眉头:“哎,我平时不怎么写教案。上课又不对着教案讲,可是领导检查啊!我每次检查前都这样!”他说着,笑起来,拿起筷子吃   “你这不是有打印稿啊?”殊曼拿过来仔细看   “晕,傻丫头,那是从网上下的教案,我有选择的对着抄啊!如果领导检查我的书就好了,我都把点勾在书上了。没办法,形式主义在国内永远站得住脚。   “必须要手写版的啊?”殊曼轻轻笑   “领导喜欢看人工的,不喜欢智能的!”他打趣   正说着,陈老师敲门进来。   “李主任,才吃啊!”他拿着材料进来   李戊辰笑着点头,把饭暂且放到一边,顺手拿纸巾擦了一下。   “你吃了吧?”   “肯定吃了!我刚刚还看到他女朋友的爱心便当!”殊曼笑着把椅子拉给他   他笑得很灿烂,尽管面容有些憔悴。一边把材料递过来一边说:“听说下午要开大会,说调整工资系数的事?”   李戊辰点点头,喝了口水:“跟这次教师考核有关,当然系数调整浮动应该不大,职称评比倒是挺重要的!”   “李主任!”他拉近椅子   “我先出去把卷子发了!”殊曼很识趣的要走,陈老师忙说:“林老师,不用不用,我就是想聊两句,你不要避开!”   李戊辰看了看他,又给殊曼个眼色让她坐下   “你知道,上周我一气之下往学生身上扔了一本书!”他的声音小了很多   “知道!”李戊辰点点头:“后来姜主任已经找孩子了,不是调节好了吗?”   陈老师无奈地摇头:“李主任,昨天姜主任让我给孩子道歉,还有他父母。我已经把话放软很多了。可是他们要我在家长会上道歉。我很郁闷,毕竟我是为孩子好,他不停上网、打架,我出去把他找回来,好好教育他不听,还在课上捣乱,骂脏话,我才把最薄的一本书往他身上扔,还没砸到!我也知道,我先动手不对,所以向孩子道歉了,结果他父母却要找事!”   李戊辰把水放下,重新坐直了身子:“他父母是有背景的人!”   陈老师郁闷极了:“我还不是为他们孩子好,否则管都不管,我也好歹教了两三年了,这些学生就是欠收拾,得在关键时刻给点颜色再给甜枣吃!才有记性!否则怎么行,他的前途不毁了?”   李戊辰点点头:“这件事的问题在于得有人给你协调,姜主任在管这件事,我就不方便多问了!”   “我毕业那会骂个学生还得打个草稿,可是教了两三年了,这不还得被学生气得半死,为什么啊?还不是倾注我自己感情了,否则算个啥啊,我管他呢,好好一哄,让他父母送钱不就行了。咱不是得对得起学生吗?”陈老师一字一句说得憋屈。他是曾珊那个班的班主任,是殊曼很欣赏的一位数学老师,就是在那个秋天的夜里告诉殊曼李老师是个骨子里都周正的人。   殊曼帮他换了杯热茶,向他温暖地笑了一下。   李戊辰抽出一支烟,点了火,把他旁边的一扇窗户打开来,吸了几口,侧头朝窗外吐了几个烟圈,半天没说话。   殊曼不解地望着他。   “陈老师,这样吧,等下午开完大会,我们一起喝酒!”李戊辰侧过头,很认真地说   “啊?”陈老师有些讶意   “就这样定了!”李戊辰把烟掐了,站起身。“我先出去一趟,现在快两点了,你再休息一会,下午不是有课吗?”   陈老师满眼困惑地看着李戊辰,愣怔一下,很识趣地点个头走了。   殊曼跑出去追上李戊辰拉住他:“帮他吧?”   李戊辰转过头,看了她半天,只是笑了笑:“我好像把烟忘办公室了!”   殊曼不置可否地站在那,愣怔了半天,她禁不住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身上还有着淡淡的烟草味,他的眼神那么的平静,可是太深了,她在里面怎么也看不到自己?   殊曼怔了下,只是点点头,转过身往办公室走。   和他相反的方向。   一下午,李戊辰都没回办公室,她不知道他去哪了,有几个老师也在找他,不是问这个材料就是问那个事,而他就是不见了。   第2卷   回首又见他——这是个“局”(2)   到五点多开教职工大会的时候,林殊曼才在第二排看到了李戊辰,他什么都没拿,和身边几个老师正在说话。很快,校长和副校长就坐到了最前面,校长示意了一下,主管教学的林副校长拍了拍话筒,咳嗽了几声,下面的老师们渐渐静了下来。   王主任坐在最前排,翻开本子,带上了花镜。   几乎所有的老师都打开本子,李戊辰从旁边借了根笔,低着头,拿着笔对着自己的裤子,装着跟记笔记一样。殊曼把自己的本子合上,让前面的老师悄悄递给他,自己拿着教案纸垫在腿上。李戊辰接到本子,抬眼瞟了下后面,但没多看,翻开本子,一本正经地记着。   林副校长的脸色倒看起来不怎么样,他拿着长长的成绩单,嘴凑到话筒口:“老师们,我们是关起门来说直话!这次高三的统测成绩怎么样,想必大家都比我清楚。我们是二中,可是总成绩却跑到了五中的后面,离高考还有五个多月!怎么赶上?我们还在定目标要平一中!”他的脸开始涨了起来:“有些老师在外面办辅导班,有些老师到岗却不去教室。还有些老师呢,不注意教育方式,被家长闹到学校!这都在干什么?”   说着他把成绩单拿了起来,开始一个个的大声念着数据,搞得下面的老师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殊曼看到自己原来的班主任刘老师,更是脸红到脖子根了。   “最近在调整工资系数,在搞评估和考核,紧张了?在座的各位是教育者,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不用什么好的比喻给大家,学生比我会赞誉你们。但实际呢,成绩呢?学生上学是干什么的?是要你糊弄他玩的?我不是贬低我们的老师,但我可以说,不光高三,现在我们的教师队伍里不乏走穴者!”林副校长的声音在说出“走穴者”时提高了好几个八度,搞得下面的老师各个都不禁坐直了身子。   他喝了口水,重新调整下呼吸,语气开始缓和下来:“好在,我们二中的风气还是正的,我们要对得起那些学生们。你站在讲台上,看着那些纯真的面孔,你脑子愿意想别的吗,愿意想钱?愿意想官?我们要建设和谐的教师队伍,要有温暖融洽的团队氛围,在座各位都是教师中的精鹰。该怎么做,希望这次回去大家有个好的计划。就一句话,我要高中三个年级,无论在第二次统测还是期末成绩排名上都得拐回到二中应有的位子上。”他的手握成拳头,在桌子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这时校长把话筒拿了过来,向林副校长点点头,手指很熟练地夹着话筒,语气沉稳地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但现在作为教师,任务绝对不仅仅是这些,老师们身上的担子都很重,压力极大,这大家都了解。但既然干教师这一行,就得担负这个责任。林副校长是激动了些,但这是实话!”显然,校长是唱白脸的。林殊曼拿着笔在纸上随便涂着几个字,也没在抬头,这时候谁抬头,那你会感觉校长就是在骂你的。   她当老师也好几个月了,哪些老师在外面办辅导班,靠着重点高中的牌子赚了多少钱,哪些老师变相向学生家长要钱办事,互相都传得特别快。文人相轻的毛病注定这些事情在老师中传播的速度更快。她听到这些时一般不吭声,虽然并不喜欢这种行为,但事实上,她也很了解。老师间的系数差别是比较大的。一些老师一天累得要死连套房子都买不起,还有的在申请廉租房。赚点外快,老婆生个孩子还得为保胎费愁个不行,这确实是现状。   成绩的好坏可以说明一些问题,但不能当作唯一标准,所以她听到校长开始讲话的时候就开始画小画了。她想如果校长真是一切为学生着想的话,就该把陈老师的事情好好的处理,否则这么好的老师因为有权势的家长很有可能被停课,那台上说那些话简直和扯淡差不多。   不知道乱想了多久,听到吵杂声,才抬头,知道散会了。她把纸很快地折起来,站起身,要走。正看见王伯伯和林副校长说着话,李戊辰坐在原处没动,高中部姜主任站在不远的地方,不明其意地望着李戊辰。   殊曼没多看,转过身去,和其他老师随便搭着话走了。她心里一阵莫名的心慌。   她猛然想起了好几年前看的《围城》,想起了李梅亭,也想到了赵辛楣,还有被命运一直捉弄的方鸿渐,那个他们万苦去到的三闾大学,和那些闹出许多闹剧的千姿百态的教育者。她撇撇嘴,摇头骂自己乱想。   陈老师擦身而过,拍她一下   “去哪?”林殊曼转头问   “等着喝酒啊,李主任一会就过来了!”   “他会帮你的!”林殊曼鼓励地冲他笑   “林老师!”他靠近她,小声说:“其实,我知道这步挺重要的!”   “什么?”殊曼迷惑地看他   他抬了一下眉毛,顿了顿,语气诡秘:“这是一个局!”   回首又见他——默读伤悲   七、默读伤悲   陈老师很快被停了课,他拒绝当众道歉,结果班主任也被停了,由明老师暂时帮他带着。陈老师当天下午布置完卫生打扫就将办公桌上的书全部锁进柜子。殊曼和明老师都在一旁,听他嘱咐。李戊辰没有为陈老师说一句话,他只把那个男生调到了另一个班,仅仅做了这些。   陈老师除了交代班上的事之后就不再多说,拿着自己的钥匙和手机走了。明老师拍了拍殊曼,去了教室。殊曼转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推开门,看到曾珊正坐在她的位子上帮李戊辰整理数据表,李戊辰一手夹着烟一手正点着模拟卷。   两个人似乎在聊天,因为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曾珊正在笑   李戊辰闻声抬头,看了下殊曼,却没说话。   曾珊也转过头,殊曼愣在那半天说不出话,外面正刮着大风,她的眼睛似乎也迷住了,睁不开,这风不是在窗子外面刮吗?   “李戊辰!”林副校长后一脚跟着殊曼进来,叫了一声。   李戊辰没再看殊曼,把烟很果断的掐了向林校长那走,从殊曼身边擦了过去。   “林老师,我快搞完了!”曾珊站起来,把那些纸推到李戊辰的桌子上,自己也转了过去,坐到他的位子上。   殊曼心里忽然一阵火,她没看曾珊,也没说话。坐到那,把桌子上的书重新翻开,喝了一大口杯里的剩茶,凉,真凉,那种凉直蹿到心里了。   曾珊也没再说话,认真地填着他们班的考勤记录和登记表以及其他不知道干什么的乱七八糟的材料。殊曼抬眼看了看她,她低着头认真地写。脖子上有根红色的丝线特别的醒目,她就那样愣愣地注视着她后脖颈上的那根红线,曾珊似乎也察觉,立即抬头,一双眸子朝着殊曼射来。   “林老师?怎么了?”曾珊望着她   “没!”殊曼尴尬地转向窗外:“这么大的风,快下雪了吧!”   “是啊!很希望能有雪!”曾珊的语调含着憧憬   “小丫头,这么喜欢雪?”林殊曼重新看着她   “因为那天可以不上课了,李老师答应我那天会和我一起玩一天!”曾珊把那大叠材料很熟练地整理出来,站起身。   一颗挂着红丝线的纽扣顺着领子滑了出来,在她起身的一瞬间涨满了殊曼的视线。   “林老师,我先走了!”曾珊赶紧把扣子塞回领子里,打个招呼,拉开门走了。   殊曼怔住了,她无意识地摸着自己大衣扣子,只觉得下巴和嘴角有些痒,脑海里一片空白。   “殊曼,怎么了?”李戊辰在旁边叫了她好几声   她却一点反应都没   李戊辰蹲下身扳过她的肩,吓了一跳。忙从桌上抽纸,擦她鼻子旁的血,几滴已经顺着脖子往下流,他顾不得那么多,忙拿手去擦。   “殊曼!殊曼!”   良久,她才恍过神,望着眼前的李戊辰竟不知所措。   “快!”李戊辰起身什么都不顾地拉着她往水房跑,一边打开水龙头,一边用手帮她冲着鼻子。   她听话地俯着头,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支配自己的身体和意志,她的眼前满是那根拴着红丝线晃动的纽扣,乱极了,像钟摆不停的左右摇晃,发出讨人嫌的声响。   她感觉到了他细长冰冷的手指,温柔地在她的面孔上摩挲,她似乎听到他在说话,但却还是听不清内容。她努力睁大眼睛,却猛然发觉从面孔上流下来的水是咸的,很怪的一种咸。又冷又涩。   她才知道,自己在哭。   李戊辰从口袋里掏半天,找到一个手帕,帮她擦着脸上的水和血迹。   “怎么了?”   林殊曼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还是那双忧郁着的深黑的眸子,她痴痴地望着他,如此贪婪地望着,她要把此时的眼神一寸一寸分毫不差地刻在心里。   因为她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久违了的担心和焦急,还有一份心疼。   “走,我们先去办公室!”李戊辰看了看周围路过的几个学生,温和地说   殊曼接过手帕,堵着自己的鼻子。   李戊辰把办公室的门关上,重新蹲在殊曼旁边望着她。   “怎么会流鼻血?”李戊辰拽过纸,帮她重新塞好,温柔地问   “我冷……”她看着他   李戊辰赶紧从衣架上拿过自己的大衣,伸开手臂把衣服搭在她的身上,紧紧握着她的手。   其实他的手也是冰凉的。   但她能感觉到那种热,那是从心脏那传递出来的热量。   “怎么哭了?”李戊辰温柔地微笑,拿出他的一只手擦着她的泪水,嘴角边有着似隐似现的笑窝。   她不说话,也紧紧抓着他的手。她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她还是个老师。她看不清楚李戊辰到底在做什么,她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他,她甚至在心里憎恨自己的小心眼,咒骂自己居然会吃一个孩子的醋,而她首先还是个老师。   “李老师!”曾珊推门进来,看见蹲在殊曼身边的李戊辰吃了一惊,声音变得小心翼翼。   李戊辰闻声转头,看到曾珊,松开了殊曼的手,站起身问:“怎么进来也不敲门的?”   “我敲了!”曾珊呆站在门口   李戊辰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有什么事?”   曾珊不再吭声,一直站在原地不动。   殊曼看着自己被松开的手,心一阵抽痛。她似乎在等待着李戊辰哪怕一点点的勇敢,起码在一个学生面前能表现出的勇敢。可是他还是松开了手,她感觉到自己的什么东西立即破了。   “说吧!”李戊辰看着曾珊   她仍然一声不吭地盯着林殊曼   “我得走了!许蔚在门口等我!”殊曼站起身,大衣顺着滑了下来,她把它拿起来放在凳子上,从曾珊身边擦了过去。   她走得很慢,就像在冬至那天一样慢,她多希望李戊辰可以追出来叫住她,哪怕说一些语无伦次的话,甚至简单地笑一下,问询一声,提醒她注意安全,她都会立即打消心里一切的想法。可是她就这样晃了很久,直到大门口,她都没听到他在叫她。   车从面前呼啸而过,风像刀子一样分割着自己的身体,好疼!她的眼前又出现了许多许多的人,她的妈妈哭着为她擦着背反复呢喃,我的小曼长大了,妈妈从没把风筝为你放到天上去。她忽然想起那年的夏天,四周还有虫鸣的声响,李戊辰站在路的这边望着她向那边走,告诉她别再回头。月夜里一丝丝的在路灯下弥散开去的烟雾,还有那个窗帘外的寂寞的背影……   她使劲摇头,深深呼出口气,踩着斑马线一步步地走过去。她没有左顾右盼,只是听着耳边的声响,一步一步走过去。   一直到期末结束,殊曼都没再跟李戊辰多说除了工作之外的话。李戊辰实在忙得可怜,不是这个事就是那个事,一天在办公室呆不了一会。他也曾主动的给殊曼短信问她到底怎么了,但她一条都没回。许蔚来学校找过殊曼两次,还是一如往常的开心微笑,大大的眼睛总透射着阳光和温暖。李戊辰每次看到许蔚就远远地走开了,渐渐的再没给殊曼发过短信。   陈老师直到放假都没复职。有时候陈老师会发个祝福或笑话短信给殊曼,每次收到他的短信,殊曼心口都会有种疼,她忽然很看不起李戊辰,他居然没帮陈老师说话或者找王主任帮他,他仅仅做的是把那个学生调开班,使其免受同班同学的指责。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就那么随便的把自己的第二颗纽扣给了他的学生,尽管他不了解是怎么回事,但他对曾珊的笑容并不冷淡、甚至充满喜爱。   期末评完卷之后,殊曼把卷子和整理的分数单理好,放在李戊辰的桌子上就收拾东西去了机场。她大学的好朋友邀她一起去云南玩,她很快答应。她想该是自己理清楚的时候了。在匆匆要出校门时,李戊辰正带着孩子走进来。四年了,他的孩子都大了,再不是那个原来连路还走不稳的跟在爸爸屁股后面傻跑的一两岁幼儿了,他大概再不会断断续续地说“爸爸,放,放得高高的”。   而她,却从没把自己的风筝放上天,高高的飞起来,一次都没有。   “去哪?”李戊辰拉住孩子,向殊曼看过来   “都改好了!”殊曼站在梧桐道的这边,望着他   他哦的点头,一时语塞。孩子在旁边不安分地乱动,一会蹲下来捡石子,一会揪着李戊辰的衣角。   “爸爸,该叫什么?”他仰着小脸问   李戊辰尴尬地笑起来,看了看殊曼:“叫林老师!”   “哦,林老师好!”他转头冲殊曼笑,孩子的眼睛特别漂亮,还有那对笑窝,和他爸爸的一模一样。   殊曼淡淡地微笑,向他们道了个别,向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仍然站在对面没有动,她能感觉到。   到机场的时候,落地的玻璃窗外,天色昏暗。城市上了灯,斑斓的霓虹灯束在无尽的天幕里摇曳。殊曼坐在侯机大厅,周围空旷,没几个人,她出神地望着窗外,有个小女孩在她的身边等着妈妈换登机牌,忽然雀跃地叫着:“呀,下雪了!”   殊曼闻声,一步步走到了落地窗边,一朵朵雪花在空中漂浮着,嬉闹而欢快,缓缓降落人间。   殊曼拿出手机,拨了李戊辰的号码,静静地等着他接   一声,两声,三声……   直到那边出现很机械的录音应答时,她才挂了。   她想,大概他和曾珊正在操场上幸福地笑吧!那么纯真那么开朗的女孩子在雪花飘散的夜幕里一定十分的圣洁动人,李戊辰是需要快乐的,那种纯真的简单的快乐。不需要任何压力任何现实的快乐。而她,在四年前就无法给,在四年后,她仍然给不了。   机场小姐的提醒声音温柔而甜美,她转身向登机门走去,系上安全带的时候,她终于把手机关了!在心里,她多么希望他能够打给她,哪怕是一条简单的短信,告诉她,下雪了。   可是,仍然没有……   飞机起飞的一瞬间,殊曼的心撕裂般的疼痛,她紧紧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她想那是雪花吧,是雪花死亡时流出的最后一滴眼泪吧!   于是她止不住的放声哭了起来,在那个初雪的夜晚,大声地哭……   回首又见他——第二场雪(上)   再走上讲台时,外面冷的要命。所有的窗户上都团着一层白色的哈气,似乎把这个大大的世界隔成一个个小的空间,安静、紧缩。而在每一个空间里,仍然发生着许多空间外的人不明了的故事,于是这个世界就被这一个个小小的故事积攒着,推动着。他们是一个个小的细节,哀伤的、美好的、灵动的、静谧的,然后渐渐汇集成一个共有的词汇,叫作幸福。   孩子们仰起脸看着殊曼的时候,她忽然有些小小的幸福,原因不明。她只知道,还有人是需要她的,还有这么多的孩子,在她讲起云南,讲起玉龙雪山的时候,许多人的面容上都匍匐着一种特别的光彩,那是专属于青春的东西。   她布置完作文题拉开门去洗手,李戊辰正迎面走过来。她不知所措的忙转过身。   “过完年就不认识了?”李戊辰停在她身边,侧过头问,语气和缓,品不出的味道   “刚从那边回来,直接就来假期补课了,没想到还误了一天!”殊曼扯起别的,但没有看他。   “林殊曼?”李戊辰小声叫了她一声   “啊?”她抬头   “你的魂跑哪了?”李戊辰微微扬起了嘴角,冲她笑,用书拍了下她的脑袋:“记得一会得回办公室签几个表!”说着,拿着书走过去。   走了几步又回转头,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水房在那边哈!”   林殊曼望着他,忽然抿起嘴笑了。她还不知道李戊辰这么会化解尴尬。她满心的要重新整理自己,在漓江古镇街头徘徊的时候,她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重新料理了一遍,谁料想就在拉门看到他的一刹那,所有的东西瞬间全乱了,他就是太会破解了,她这样想。   廊道里传来了陈老师讲课的声音,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下,果真是他,他复职了。   殊曼把作文收上来之后,夹着作业进了办公室。李戊辰正坐在椅子上抽烟,看她进来,顺手就把烟掐了。   “没关系的,我现在不反感这个味道了!”林殊曼自然多了,把作业放在桌子上,去那边倒了杯水过来。   “补完课,下学期可能要有所调动了!”李戊辰习惯性的把他身边窗子开了,尽管很冷。   “啊?”殊曼差点呛了一下   “慢点!”李戊辰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现在高一十个班,加我四个语文老师。但我下学期可能转过去带高三!也就是说,大概你得把我的另外两个班接过来。王伯伯的意思是怕你压力太大,把一个班分给你,另一个分给别的老师!”   “你怎么被提过去带高三?”殊曼睁大眼睛问   “高三的一个语文老师辞职了,还是文科班的。所以我得转过去带高三,外加一个班主任。高一这边,由陈老师带年级主任。”他的语气很平静,望着殊曼。   “那我们不在一起带一个年级了?”殊曼落寞得很。   他呵呵笑起来,点了根烟,抬了下眉毛:“不介意我再抽一支吧?”询问地看着殊曼,然后才狠狠吸了口,朝着窗外吐了一连串的烟圈,他出神了好一会儿,转回头。   “殊曼,你是大人了,可以教得很好!我刚刚在走廊里听你讲课,完全不用再操心了,我放心了!”他细长的手指轻弹了下烟灰:“你会是个很好的老师!”他确定地说,望着她笑。   林殊曼深深地看着他,不说话。   “别这样啊,我们还是同事,只不过我的办公室要往上搬两层。我从年级主任降到高三班主任,嘿嘿,其实也不是降,没有办法,高三这时候正是出成绩的时候,那个老师不负责,我不能不负责。其实会更累的!”   殊曼仍然没有说话,她只是那样望着他,眼泪流了出来。   “呀,下雪了啊!”李戊辰站起身,伸了下胳膊,走到殊曼面前。“别这样啊,搞得那么凄怆的!”他拉起她,“走,我们出去走走!”   回首又见他——第二场雪(下)   殊曼跟着他,下了楼。   校园的路灯还没有亮,天却是极其昏暗的。大朵大朵的雪花,纯白的,显得特别的耀眼。李戊辰走在殊曼的左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彼此都没有说话,就那样穿过回廊和梧桐道,走出了校门。   “该去哪呢?”李戊辰停下来,看着殊曼   “不知道啊!”殊曼望着前面   “去那个祠堂吧,我好久都没去了。那里还是林殊曼带我走进去的!”他微笑起来,拉起了她的手,迈出步子。   殊曼忽然心里一阵颤抖,泪珠子又滚了出来。   “那带完了高三,会拐回来吗?”殊曼问   他半天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云南好玩吗?你真是潇洒啊,改完卷子就走了,直到现在才回来。过年的时候连给我条短信都不愿意啊?我给你短信,你也不理我,到底为什么?”   “晕了,我的号码没开漫游啊!一到那边,就当手表用了!”殊曼轻轻笑起来,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暖和了许多,一种热量从她的血管里慢慢延伸。她的心忽然安静下来。   两个人走了一路,扯了许多关于云南关于旅行的不着边际的话,直到走到祠堂那时,才停止了话题。抬头往前看,禁不住愣到那,那座久远的破旧祠堂完全没了踪影,眼前只处着一堵光秃秃的墙,上面俨然积了不少的雪。   他们走了不少的时间。   “走错了?”殊曼不可置信地转头看李戊辰   他也有些愕然,半天没说话。   “没有了!”殊曼伤心极了,那是两颗心离得最近的地方,那一个唯一可以见证他们感情的地方,却就无声地消失了。   她仿佛还能听到那一天的麻雀点掉树叶的声响,还有冬天阳光里,李戊辰站在斗拱下面发出的灿烂笑声。   “呵呵,估计拆迁了,毕竟这个地方在重建!”李戊辰笑了笑,握紧她的手。   殊曼转过身,伤心地把头埋进李戊辰的怀里,紧紧搂着他。   “怎么跟个孩子一样,这么多愁善感啊!”李戊辰很紧地搂着她,笑声温和。   “你去带高三,那我呢?”殊曼在他怀里喃喃地   “重新带高一啊,傻丫头,陈老师接年级主任。我还能跑了不成,怎么感觉好像怕我不教你一样,你又不是学生了!”李戊辰抚着她的头发   “那你带完高三,又拐回去带高一,那我们不就这样错开了?”   “笨啊你!说不定,我带高一,又把你要到高一呢,这些都不定的。”他低下头,轻轻用下巴抵着她的头,笑起来说:“说不定你教的学生分数不高。林校长特别无奈的告诉你说,林殊曼你那个水平还是跟着李戊辰再学两年吧!呵呵,这不又回到我这了!”   “讨厌!”林殊曼吸着鼻子,用手轻轻打了他一下。李戊辰笑着抓着她的手:“好了吧,不再生我的气了吧。从去年生到今年,今天见我就背过头,就算是同事,也不能这么不在意我的心情啊!”李戊辰低着眼,宠溺地望着殊曼。   “我……”   “好了,殊曼!”李戊辰支起她的胳膊,认真起来:“我不想解释什么,过去的事情了。无论你是不是误会了,这毕竟才是我。为什么陈老师停职我不去管,为什么他现在可以当上年级主任,至于我为什么去高三,至于你为什么生气的直流鼻血,这些很复杂,而我真的没力气去解释,我好累啊!你以后会明白的!”他说着,又隐约地笑起来。伸出手指抹掉了她眼角的泪水:“殊曼!”他轻轻捧起她的脸,深深注视她:“我是李戊辰,不再是你原来心目中的老师,或者说不仅仅是老师了!”   殊曼不解地望着他   “殊曼,我现在确实不会再把你当孩子了,你也一直如此要求我,但你忘记改变你自己了。你还是把我当原来那个需要仰望的李老师,你的内心并没有把自己摆在和我一样的位置。殊曼,我不光是个老师,我也是个男人,而且我的心里还在燃烧着一些东西!”他说到这,欲言又止,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那双睫毛在灯光下闪着晶亮的光,那是雪融化的痕迹。   她稍微怔了下,微笑起来,点头,尽管内心并不完全明白他的话。但她依然用两只胳膊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把头凑在他的颈间,她的面孔能感觉到他脖子上血管的跳动,那是连着心的,她感觉到彼此心跳的节奏是一样的,无论她能否了解他,此时,都令她幸福极了。   李戊辰紧紧环住她,似乎要把整个世界环住给她。   “下着雪啊,丫头,我们这样,会变成雪人的!”李戊辰轻轻说   “那不是很好,可以在一起了!”殊曼在他耳后呢喃着   “晕了,我可是男人!”   “我知道!”   “那你别这样蹭啊,我受不了,我又不是和尚,定力没那么好!”   “啊?”殊曼抬起头望着他,   他笑起来,拿出手抓住她的手:“真的,再这样下去,我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呢?别考验我!”他拉过她,向大路上走。   林殊曼跟在他旁边鬼笑,心里砰砰乱跳。她甚至还有些小小的失落,他就是太理智了。她这样想。   在那天晚上,殊曼一个人在客厅桌子上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日记本,跪在地板上记下幸福的细节,她这样写到: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二场雪,很合时宜地降落,飘飘洒洒,纷纷扬扬。看来只有上天才明白即将发生什么,幸福原来离我这么近,原来失去和获得都可以在一瞬间发生!不可思议!”   回首又见他——角色(上)   开春时,李戊辰把办公室搬到了五楼,他彻底的不再带高一。这让很多人惊讶,包括办公室的老师们,这样的人事调动也仅仅只有殊曼提前知道。学生中自然也炸开了锅,包括曾珊。她当时看到明老师走进班里要开始上课,立即甩了门跑到殊曼的办公室。抬头一看陈老师坐在原来李戊辰的位子,整张脸变了颜色。   陈老师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她却看着殊曼问,李老师为什么要去带高三。殊曼的心隐隐作痛,她其实更心疼这样的孩子,她知道她是喜欢上李戊辰了。   殊曼站起来,很认真地说:“因为高三的孩子更需要李老师!”   她不再说话了,怔怔望着殊曼,泪珠子扑簌簌地滚了下来。明老师趁空走了过来,陈老师语气和蔼地说:“明老师教得一样好,先去上课吧,曾珊,如果你这样,李老师也会不开心的!你还是语文课代表!”   曾珊甩开了明韵老师,盯着殊曼:“为什么你不教我?”   林殊曼走过去,心疼地望着她:“曾珊,如果你需要帮忙就来找我,明老师和我一样可以帮你解答!哪个老师教哪个班,这是学校的安排!”   她不耐烦地摇头,冲着陈老师喊了句:“我不当这个课代表了!”转身飞快跑走了。陈老师有些气,要去追她,殊曼拉住他,轻轻说:“她去找李老师了,只有他能开导她!不用追了!”   林殊曼愣怔的从他们两人间穿了过去,呆站在廊道上,望向窗外。那个扣子刚刚又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就在曾珊转身的刹那,倔强地探出头来,牵着红色的丝线在殊曼的心里重重地敲击了一下,疼,疼极了。   外面的阳光尚好,暖暖地透过格子窗洒进来。她轻轻眯起眼睛,深吸了口气,她在心里想:“李戊辰,现在你是不是在上课呢?你会知道我站在你楼下的窗口想着你吗?你会不会想到也许另一个女孩子正站在你教室的门外或者你办公室的角落偷偷地流眼泪?李戊辰,你会不会伤害到她?别伤害她,她还小。”殊曼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手指,愣了半天,她止不住想:“可是你不伤害她,不拒绝她,又怎么办?其实我心里也不开心啊!”她烦躁地摇头,骂自己无聊,骂自己太自私,自己还是个老师,怎么能跟个学生计较。她重重打了一下头,转身回办公室准备后两节课的文言文。   在翻完教参,整理一些材料时,又止不住想起李戊辰,因为他讲文言时从来都不带书,他的脑子早把这些刻下了。李戊辰一讲,学生是没有一个在睡觉的,这是一种境界吧。她苦笑,把头埋进自己的胳膊里   “林老师,你怎么了?”陈老师关切地问   “没有!累了,一会还有两节,猛一下带三个班,有点吃不消!”   “你把明老师的一个班接过去,李主任又把他教的两个班一人分给你们一个,真是搞笑。直接把李主任的班全给你带不就好了!”   “李老师还是不放心我啊,别把他的两个班都给毁了,嘿嘿!”殊曼打趣。   “怎么这么说啊,你也很厉害的,上次我也听过的。确实很好!过两天高中部要开始教师示范课,你有没有想参加准备啊,这个对你入编很有帮助的!”   殊曼摇头:“我没信心,我是慢热型!这三个班准备下来都痛苦,何况再让我设计一节课。现在示范课都标榜的那么高标准,全部用多媒体,光一系列课件下来就够受了。与平时的教学差异也很大,那是做给别人看的!”   陈老师笑起来:“现在哪个学校不搞啊!否则怎么跟上级领导交代?”   “陈老师,作业收到了,这是没交人的名单!”一个学生进来,抱着一厚摞的本子,一会又是一个班。满满地堆在他桌上。   “一上午除了上课就批作业了,下午还得开会,写教案!真辛苦!”殊曼同情地看着他   “没办法,数学这个肯定得天天留作业了!否则学生就不做题,没办法巩固!如果有问题没批出来,那就大了。教务处一查,我立即受处分!”他说着,抽出一根烟,点了起来。   殊曼没再说话,把资料重新理好,准备去上下面两节课。她深深感觉到,教师这个职业再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她忽然有些惧怕,她想起李戊辰那么疲倦的笑容,想起他说他不想解释。   殊曼忽然明白,她对他的爱更多的该是宽和与不去追问,她知道她不能再给他压力了,不能逼他,她深深感到自己的力不从心.三个班的课,时时还得写一些学校的乱七八糟的资料,有时候哪个班班主任有事,她会帮着督促学生打扫卫生,最累的是早读和晚上查寝,这是给每个任课老师排好班的,晚上不是这个班的自习就是那个班的,一星期下来,自己的空余时间少得可怜。   这也确实是一个相当枯燥的职业。尤其同样的内容,一天讲三遍。还要布置学生的随记,背诵抽查以及一些课余的练习资料。一样都不能少。而她仅仅是个刚刚教了不到一年的老师,那么李戊辰呢,他得不停重复着几乎相同的内容十多年,遇到不同的学生,解决棘手的麻烦,他要天天早起晚睡,操心一切。稍有不甚,就得承受学校家长的责备。   回首又见他——角色(中)   在殊曼认识到这些的时候,自己的嗓子已经说不出话了。春天太干燥了,她发现讲了一个多月之后,忽然在起床的第二天,怎么说都说不出来,她忙吃药,喝水,大早晨的使劲发声硬是把脸给憋红了。她有些慌张,一看桌上的表,已经七点了,再不走,早读就得迟到。没办法,拎着包赶紧往学校赶。王主任正站在大门口值班,看到跑过来的殊曼慈祥地笑起来:“林老师。慢点,还有五分钟呢!”   殊曼傻傻笑,点头,赶紧往班上赶。上楼的时候没注意,迎面撞上人。抬头一看是曾珊。她的小脸也是红扑扑的,看到殊曼有些惊讶。   殊曼张嘴想说话,发觉嗓子还是说不出,就对她点点头,眼神询问她去做什么。   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会意后回答:“我有点事,没吃早饭,陈老师批了假的!”   殊曼点点头,目送着她身影轻快的跳下楼梯,转个弯消失了。她想如果自己是个学生,也可以这样跑出去吃早餐,可是她是老师了,这就是角色的责任。   进教室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哇啦哇啦地读书。她看的是两个班,轮着转了几圈,才回办公室把包挂在椅子后面。陈老师刚训导完两个学生,才坐下,正查着作业本的数目。看到殊曼进来,打个招呼。殊曼忙翻着包找纸,陈老师看她没说话,奇怪的抬头问:“怎么了,找什么?”   林殊曼从桌子上抽根笔,想写给他,结果笔就是下不了水。她很郁闷,手足无措地找着,陈老师不解地看着她。   她把手机拿出来,很快打在了屏幕上,递给他看。   陈老师接过来,一看,哈哈笑起来:“我说你怎么不说话呢!”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两盒含片,连着手机递给她:“先吃点药,今天的课我帮你找别人带,正好休息一下!”   殊曼点点头,无奈的朝他笑,转身回班上,还得再巡两回。几个学生跟她打招呼,她也只是点点头,微笑。站在窗口处,望了望窗外,风柔软地吹送进来,她忽然发现自己特别累。   等早读下了以后,她才回办公室。陈老师又不知道被叫到哪里去忙了,每次坐到椅子上不到十分钟绝对有事找他。她靠在椅子上,把含片送进嘴里,好麻。拿起手机,发给李戊辰短信,告诉他注意身体,小心嗓子。看到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的时候,才恍然,两个人又是好多天没说成话了,都太忙了,就只能在全体教师大会的时候偶尔见到他,而他坐在那边,她在这边。连一起吃饭的时间都几乎没有。在食堂、或查寝偶遇的机会也次数寥寥,尽管在同一个教学楼里工作。   她忽然怀念和羡慕学生这个角色,那时可以天天看到他,很娇纵的找他说话,很单纯简单的认为老师就是要一切为学生,可以享受他的课堂,享受他的微笑,并且让他接受学生的任性和可爱,因为教师的生活中,学生是最为重要的部分之一,而老师也是学生那段时期最为重要的角色。   在她胡思乱想时,桌子上又堆了不少学生刚收上来的随记作业。她看了看课表,自己在三班有第一节课,有点不放心的向三班走过去,在后窗那看到,另外一个语文老师正代着课,她松口气,对着讲台上老师感激地笑了笑,转身往楼上走,她想去看看李戊辰。   走到他办公室,门是敞着的。一个孩子正趴在桌上写作业,李戊辰坐在他旁边一边批作业一边不时转头看看他:“晕了,这个“多”字怎么又分家啊?”   “我就是总写不好,我讨厌这个字!”孩子咬着笔头,转眼望着李戊辰。   他笑起来,把红笔放下,胳膊绕过去,抓着孩子的小手,认真地一笔一笔边说边写:“夕,夕阳的夕,两个摞在一起啊!“多”是个很好的字啊,多少人都希望能得到这个字的祝福!你让爸爸愁死啊,现在会写的字还这么少?”   孩子嘿嘿笑,转头望着李戊辰:“爸爸,下午放风筝吧!”   “先写好再说,爸爸一会还两节课,下午还得开班会!”李戊辰坐直了身子,微笑地望着孩子,拿笔点了点他的鼻子:“你就是不认真,一会儿写完作业,去给老师认个错,怎么能顶撞老师?谁教你的啊?这么小就捣蛋!”   孩子努起嘴:“才不,老师说捡到东西上交,胖子明明是把他妈的洗发水拿给老师说捡的,老师还表扬他!”   李戊辰望着他笑:“起码人家有这个心做好事嘛,老师表扬的就是这种方式!”   “那我把你的刮胡刀拿给老师,说我捡的好不好?”孩子瞅着李戊辰,一脸的狡黠。   李戊辰哭笑不得的撇撇嘴,拿手里的作业本轻拍了下他的头:“臭小子,你觉得可能吗?”那个细长的酒窝慢慢划开来,就像一片叶子掠过湖面,涟漪般充满着爱惜。   孩子哈哈笑,从凳子上跳下来:“我写完了,去找王伯伯玩可以不?”   李戊辰从挂在椅背的衣服里掏出手机,翻开看,怔了下,一直盯着屏幕,没看孩子的说:“去吧,你王伯伯如果在忙就得拐回来!知道吗?”   “知道啦!”孩子转头往门这边走,看着站在门口的殊曼,停了脚。   林殊曼对着他笑   “林老师好!”孩子的声音清脆,在快四月的天气里显得异常蓬勃。一双晶莹的眸子充溢着幸福的光泽。   李戊辰正按着键,应声转头,愣怔地望着殊曼。   殊曼对他微笑,深深注视他。   “快进来,怎么站在门口!”李戊辰合上手机,忙站起身。   “爸爸!”孩子从门口探出头:“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要把你的刮胡刀给老师吗?”   “啊?”李戊辰把眼神转到孩子身上,显然刚刚丢了神   “嘿嘿,上次胖子交上去的洗发水我看到老师给用了,所以我想把你的刮胡刀给她,看她怎么用!哈哈,她总没有胡子可以刮吧!”他的酒窝正迎着窗外扑洒进来的阳光,亮堂极了。   殊曼和李戊辰都哈哈笑起来,看着小鬼头蹿了出去。   “坐啊!喝茶吧!”李戊辰走过去,给她冲了杯茶,坐在刚刚孩子坐的位子上。   望着眼前的殊曼,只是笑,没有说话,他似乎在等她说话。   她看着他微笑,就是微笑。   “怎么了?”李戊辰不自然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殊曼摇头,把手机拿出来。   “哦,我刚刚才看到短信,本来就要回给你的,你就来了!”他解释   殊曼在上面赶紧按了几个字,递给他。   李戊辰诧异地接过来,看了一下,才恍然。有些紧张地问:“怎么回事啊,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那去看医生啊!”李戊辰扫了一眼墙上的课表:“走吧,我陪你一起去,还有一节课的时间!”   殊曼拉住他,摇头,用眼神告诉他没事。   他还是站起身:“走吧,去医务室总可以吧,去看看!我原来有一次,没去看,就耽误一个月没说出来话,别乱吃药!”他执意地望着殊曼   殊曼笑,跟着起身和他一起下楼。迎面正撞上曾珊。   “怎么又逃课!”李戊辰严厉地看着她   曾珊看看殊曼问:“林老师怎么不在上课?”   “曾珊,去上课吧!林老师嗓子哑到说不出来,怎么上课啊?”李戊辰看着曾珊   “李老师,那早餐你吃了没?”她很直接地问   李戊辰愣了下,点头说:“谢谢你!谢谢!不过以后不要这样了!快去上课,否则我以后拒绝和不听话的你说话!我会按时吃饭的!”   曾珊就那样旁若无人的注视着李戊辰一会儿,没再说话,转身下了楼。   殊曼立刻明白,早晨碰到满脸通红跑得辛苦的曾珊,原来只为给李戊辰买早餐,她心理忽然滋味不明。   李戊辰望了望殊曼:“走吧!”   回首又见他——角色(下)   两个人往医务室走去,上午的校园梧桐道很美,阳光灿烂。春天的风温柔而淡雅,让周围的一切状物灿烂而安静,时不时吹送来教学楼上课的学生或者老师的声音。   “最近实在太忙了,刚接手的班级,才把人名记全。哎,高三的班主任实在是累!”李戊辰走在她的身边,开始说话。   殊曼心疼地转头望着李戊辰   “还好,起码没那么调皮了,高三的孩子在这个时候可比高一好管多了!两眼呆滞的只埋头学习,呵呵!你还好吗,听陈老师说,学生很喜欢你,三个班的学生带过来,辛苦吧?”   李戊辰温柔地望了下殊曼,她微笑着点头   “记得保重自己,现在没人照顾你,我很愧疚!”李戊辰低下头,踢着脚边的石子,继续说:“曾珊是个固执的有些任性的孩子,一定给你们出难题了!她只是个心思敏感又太聪明的学生!”   李戊辰在说起这话的时候,也许更多的是想解释些什么,殊曼会意地点头   “连一起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很想听你说话。现在学生的事,学校的事,儿子的事,搞得我是一团糟!中午还得把儿子送回学校,给老师道个歉,否则小学的老师比我们还牛呢!”李戊辰无奈地摇头笑   殊曼望着他笑   “上次儿子班主任还把我叫过去,对我说,你都是教师,就更应该理解我们,孩子出点事,学校就麻烦。孩子的教育很重要,你都是教高中的老师,应该很会教育孩子。”他自嘲地笑起来:“我并不觉得儿子调皮就是大错了,这个年龄的孩子哪个不调皮,老师鼓励拾金不昧,结果把孩子拿过来的东西自己用,这种方式让孩子会怎么想呢?作老师的,不就是引导他们有颗纯正善良的心吗?”   殊曼点头   “我一直都不认为孩子是教出来怎样,或者给他们树立什么样的榜样和模式,让他们去模仿或者曲解,我一直信奉这样的理论!”李戊辰说着咳嗽起来,不得不转过头,猛劲的咳,搞得满脸通红。   殊曼心疼的想发出声音,但还是不行,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停住脚。着急地注视他。   他一边摇着手说没事,一边努力调整自己气息,才止住。疲倦地笑起来:“哎,老了老了,一点咳嗽就感觉快把肺丢了出来,呵呵!”   他也没再走,看着另外的地方。   她发觉,他的笑容比原来还要萧索。   她忽然哭了。她很想抱他。   “怎么哭了,傻丫头!”李戊辰看着他,撇开嘴角,笑   “我……”他犹豫了一下,说:“刚刚不是在说理论吗?我告诉你,我欣赏的是……!”他拉了下殊曼,然后又走了起来,继续道   “我很欣赏这个道理,认为人的灵魂在人的心里,我们做的只是把它引导出来!这是教育者的责任!”他仰起头,眯着眼望了望道边那棵最为硕大的梧桐。   “爸爸!”远处孩子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恍然的转头,温和地笑起来。   王伯伯正领着孩子走过来。   “殊曼啊!”王伯伯打个招呼   殊曼用手忙擦了眼泪,点头微笑   “她啊,讲课讲的嗓子都说不出话了,我让她去到医疗室看看!”李戊辰一边牵住孩子的手,帮殊曼解释。   “哦?”王伯伯稍稍惊讶,笑着说:“这都是教师的职业病了,我现在颈椎病严重得很,别的小毛病就不说了。殊曼啊,当老师不容易吧?”他呵呵笑起来,看看戊辰:“你儿子在学校受了委屈了,你得跟老师好好说啊!”   “小子,到处告状啊,多没男子气概!”李戊辰低头宠溺地望着儿子:“是男人的话,就该自己去处理,你脑子这么聪明,想办法去解决都不会啊,还到处说多像个小女生啊!”   孩子哈哈笑:“王伯伯问我为什么不去上学,我就实话实说。你不是说要诚实吗?”他扑棱着他的大眼睛,一脸认真地望着李戊辰   “好了好了,戊辰,中午我带着孩子去一趟吧,我和老师谈谈!你爸身体怎么样了?我也没去找他,太忙了!”王伯伯问   “还好,这两天在家里好些了,还在搞他那个图纸。他心脏不好,我就不让儿子在家里闹他!”李戊辰一边说,一边提溜着儿子,他正不安生的东搞西翻,眼睛到处看,好奇地望着殊曼好半天。   “走了,李寓果。让你爸陪林老师先去看病,你和我去拿书包,我们一会儿回学校!”王伯伯伸手,慈祥地拉过孩子   “林老师!”孩子仰头看她   殊曼微笑地望着他,蹲下身来   “我好像原来见过你!”他很确定地说   “过年前见过啊,你忘记了?”李戊辰问他   “我说的是比这个还前呢?”他想了想:“就是爸爸书房里的那张照片啊!”李戊辰脸立即红了,殊曼也是,她有些尴尬地站起身。   王伯伯拉着他,说:“我们走了啊,你放心吧,今天让孩子在我家吃饭,老伴也挺想他的!”说着,给他拉走了。   李戊辰和殊曼站在原地好一会,彼此尴尬的没说话。   “是毕业照,那孩子没事就一个一个问这是谁,那是谁,估计就记起来了!他的记忆力很好!”李戊辰先开了口,笑得不太自然。   殊曼笑,她的心里忽然有着很大的遗憾,她发现两个人连张合影都没有。   下课铃响了起来。   好快,确实好快。李戊辰听到声音,有些失落地转头看着殊曼。   殊曼向他点点头,意思让他回去上课。   “那你去哈,到时候给我个短信,我去上课了!”他看着殊曼退后几步   殊曼站在那颗最大的梧桐树下,望着他走向教学楼,阳光依然灿烂,心底忽然涌出一种复杂的感觉!   她告诉自己:林殊曼,不要除了这大片的阳光,两手空空!   回首又见他——清明(上)   清明那天,这个城市下了来年最大的一场雨。四下阴霾,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殊曼看到李戊辰的时候,雨水正从他面前一帘一帘滑下,他打着伞,刚从公车上跳下来,头发早已湿了。殊曼站在传达室望着他走进来,刚想招呼,曾珊从身后追了过来,把一包面巾纸塞到李戊辰手里,轻盈地跑走了。她穿着一身青绿色的衣服,在雨里转过头,冲着李戊辰笑了一下,消失在雨雾里。李戊辰拿着纸巾,呆在原地,幽幽地望过去。   殊曼退回到值班室,她的手机响了,她接了下,然后没再看李戊辰,点着脚往校门外看。李戊辰撑着伞转过头,看见殊曼,就朝这边走过来。   殊曼站到门口处,看着他走向自己。   “怎么站这啊,没有早读?”李戊辰把伞收了起来,拿那包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殊曼点头:“我在等我爸!”   “啊?”他诧异地抬头   “今天是清明,我爸说他从那边回来,来看我妈!”殊曼静静望着李戊辰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她,恩的点头:“跟你爸好好聊,别说伤他的话!”   殊曼笑起来:“放心啦,我不是孩子,他有他的家庭,能想起我和妈妈就已经很好了!还能奢求什么?”说着,转头又望了望窗外,深深吸了口气。   李戊辰随着她的眼神转头望过去,一个五十多的男人朝这边走过来,看上去很有风度。“快去吧!”他说   殊曼点头   “没带伞?”李戊辰问   “爸爸说今天看我,就跑了出来,没事,他开车过来的!”说着就要走   李戊辰把伞塞到她手里,扭头看了下渐渐走近的那个男人,重新回转头,深深地望着殊曼:“对不起,殊曼,我忘记了。我以后和你一起去看你妈妈!”他说完,拿手挡着雨朝教学楼跑去   殊曼抓着伞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雾里,滋味不明。她又转身望着走过来的爸爸,撑起那把伞,向他走过去,雨声渐渐大了,隐约的传过殊曼的声音,那一句“爸爸”,被雨声打的都碎了。   雨整整下了一天,晚上从外面赶回来,自习刚刚开始。她一身雨水的进了教室。肚子特别疼,她一直痛经,现在也是,尤其脚浸到了冷水,疼得直想吐。   坐在第一排的课代表探过头问她怎么了,她笑着摇头,一脸的冷汗,浑身冰凉。   抬起头,看到父亲站在窗子外面看着她,她有些惊讶,站起身,拉开门出去。   “爸,怎么回来了?”殊曼疲倦地靠在墙壁上   “小曼!”他靠在她身边,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我想看看你的生活!”他慈祥地笑起来   “挺好的,生活很规律!”殊曼掩饰地挤出一丝笑容   他没有说话,只是仔细地打量着光影下这张憔悴的面庞。   “别这样看我,爸,挺好的!”殊曼把视线转向别处   “孩子,为自己想想吧,你不小了!”他的声音极低,语气坚决。   “爸,我们说好的,互相尊重。我尊重你的家庭,希望你也尊重我的选择!”   “好!”他点点头,燃了一支烟:“爸爸老了,你大了!”他深深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殊曼没说话,转过身,两手支着廊道边的窗台,望向窗外,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潮湿的味道,隐约有劈啪劈啪地声响。   “雨小了!”殊曼没回答他   “小曼,让我见见李戊辰,行吗?”他吐了几个烟圈,定定地说   “爸!”殊曼转过头,有些慌张   “行了,小曼,虽然我和你妈离婚了那么长时间,但我们对于你的事情都是直接沟通的,我是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微微笑起来:“当时知道后,真想揍他,我的女儿如此痛苦,而他老婆居然还敢对你颐指气使,我真以为李戊辰对你不怀好意!”他把烟掐了,同样转过身,望向窗外   “可是我的傻闺女,绕了一圈还是转了回来!四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你忘记吗?”他沉吟一下:“该有个结果了!”他转过头,鼓励地望着她:“小曼,你想好了吗,他是个有孩子的人,这些许许多多的因素你都想好了?”   殊曼点点头,但她心里更加的乱   “那,爸爸就要你去争取一个结果!”   “爸……”殊曼的眼泪落了下来   “孩子,爸爸不忍心看着你不幸福,你妈我没给她幸福,我找了别的女人,你恨我吧?我们只是在瞒着你,想让你知道还有个形式上完整的家,可是,小曼,你要幸福!”他微笑起来,用手抚摩着她的头发。   “如果李戊辰当面跟我说,他要了你,那么我做父亲的就给你们祝福,尽管我心里并不甘心。我认为我的女儿凭什么要找个离过婚的还有孩子的男人,可是,爸爸想给你幸福,婚姻太重要了。就算世俗反对,但你们坚定,那天塌了,爸爸来撑!”他对着殊曼充满力量地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殊曼的眼睛噙满了泪水,她笑起来,那是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她说:“爸爸,谢谢你!”   “爸爸欠你的太多了!”他把烟掐掉,怜惜地望着殊曼   “爸,现在大概不行,李戊辰忙得不得了,而且这个时候我不想给他干扰,让他决定,不是时候!”殊曼抹掉了脸上的眼泪,定定的说   “可是,爸爸很难能回来一次!”   “爸,如果他能做个决定,我带他去找您,他一定会当面对您说的,但不是现在!”殊曼仰起头,深深呼出口气“一切都太乱了,我们还需要时间整理!”   “你还是没把握?”他皱起眉头   “我不知道!因为并不是原先想得那样了,许多都在改变,我们需要调整这种角色,否则大家都乱!”殊曼捂了捂肚子   “你不舒服吗?”   “还好了!爸,你今天不走吗?”殊曼转头问他   “肯定得走了,明天还有很多事,好不容易找个时间,那你既然不让我见,我就走了?”他站直身   殊曼也站直身,恩的点头,她心里其实有一丝颤抖的温暖,因为那温暖太久远了,飘渺到再次来临的时候,有些不敢伸手,她害怕还没触到就会失去。   殊曼让父亲在门外等着,她重新回了教室,嘱咐两句,打算送他出校门。   第3卷   回首又见他——清明(下)   刚走到教一,就看到李戊辰抱着一大摞的卷子和一个人朝这边走。殊曼心里有些慌张,她站住了脚,望了望自己的父亲。   李戊辰和那个人声音不大,但显然很专注,没注意其他。殊曼站在那一直望着他。   李戊辰从身边擦过居然没反应过来,只隐约听到一句,是他身边的人说的:“李戊辰,我们多少年没联系了?”   那声音柔软,透着些什么。殊曼才意识到,那是个女人,只不过是个成熟的女人。   “李戊辰吧?”殊曼的父亲开了腔   李戊辰应声,回头,看见是殊曼,愣在原地。   殊曼的父亲走过去,看着李戊辰,很严肃地说:“我是林殊曼的父亲,我们该是见过的!”   李戊辰有些惊讶,他点点头,走上前一步,腾出只手,伸出来   “听殊曼说你很忙?”   “是,还好,您身体还好吧?”李戊辰不太自然的看着殊曼的父亲   “我女儿很偏护你!”   “戊辰,介绍一下吧!”旁边那个女人开了腔,声音仍然柔软   “这是我的学生……”李戊辰有些迟疑:“哦,现在是同事了,林殊曼,我们学校很好的语文老师!这是他的父亲!”   殊曼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身边那女人。暗光下,妆不浓,很别致,气质很好。   殊曼的父亲没有跟那个女的打招呼,他转过头,望着自己的女儿:“行了,我得赶紧走了,你别送了,今天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谈!”他看了看李戊辰,转头走了。   殊曼跟上几步,停下来,望着自己父亲的身影渐渐消失,她忽然有些委屈,那种不明原由的委屈,她大声叫了声:“爸”   老远,他的父亲回转头   “你保重身体!”殊曼大声的喊了这句话,她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可以说话如此的大声,她喊完,眼泪就掉了出来,她立在原地半天没动。   “殊曼!”李戊辰走过来   殊曼转身,看着他又看看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林老师,你好!”那个女人很优雅地伸出手   殊曼迟疑了一下,也伸了出来   “刚刚吃饭的时候,戊辰还提到你,今天一天,我们在一起说话,你是他提起来最多的老师了,呵呵!”   李戊辰望着殊曼,却没作声。   殊曼感觉到一种难有的刺痛,她敏感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女人,最后礼貌地笑笑,说要回去看自习,先告辞。谁都没看的往教学楼里走。   “戊辰、一起吃饭、一整天说话”这些词语不停挑动着殊曼的神经,她想起刚刚她那个“动听”的笑容,便停了脚步。狠狠抓着栏杆扶手,直到指甲生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的窝火,她想这又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不就说了句我们好多年没联系吗,不就是说和李戊辰吃饭一整天聊天吗,为什么她的笑容那么的放肆、骄傲。   她使劲摇头,拿手拍拍自己的脑袋:“林殊曼,你小心眼,这能怎么样,你吃个什么醋啊,经期综合症也不能无理取闹啊!”她努力让自己笑笑,松开扶手,往楼上跑去,她忽然察觉自己耽误了太多时间。   进到教室的时候,高中部主任姜阵涛正站在讲台上训话,殊曼扒住墙,站定,尴尬地望着姜阵涛。   姜主任脸色铁青着,说完他的话,走过来,瞟了眼林殊曼,擦身走了过去。殊曼愧疚地对他说抱歉,他没反应,走了出去。   学生仰起脸看着满脸疲倦的老师,忽然特别的安静。   殊曼重新走上讲台,情绪极差。她摊坐在凳子上,拿胳膊支着头,又是一阵的委屈搞得自己连呼吸都憋闷。肚子疼得两腿已经发麻了   “林老师,你来一下!”   殊曼应声抬头,姜阵涛又拐了回来,站在门边,作了个让她过去的手势。   她勉强拿胳膊支着自己的身体,向门口走去。   站在比较偏的过道,姜阵涛先开了腔:“这叫渎职,你应该清楚!”   “是,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殊曼愧疚的低下头   “当然我叫你过来,不是说这事!”   殊曼惊讶地抬起头   “我这边实在太忙了,需要一个助理,稍微帮我一下。我现在带高三的化学,再管这个高中部,精力太有限。你做事勤快老练,何况原来的老师对你评价很高,我放心你,你来帮帮我吧?怎么样?”姜阵涛所用的句势应该是疑问句,但他的强调完全是降调,再笨的人都明白,这不是征求你,是告诉你而已。   殊曼看了看他,点头。   “好,那明天你来我办公室一下,我交代一些东西给你!”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殊曼郁闷的被丢在原地,她想今天是怎么了,事事搞得这么憋屈,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激动地翻出来,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急切,终于手忙脚乱的拿了出来,看着上面的显示,重重摊在墙边……   回首又见他——患得患失   事后的几天,殊曼一直在想,清明那天,为什么自己看着手机会如此的绝望。是,那确实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绝望。她烦躁的把手机关掉,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明白自己原来的那种情绪是什么,对,患得患失。她原来的状态就是这样,对于李戊辰投射过来的关心和爱护,她既欣喜又担忧,她就是那么敏感的害怕失去,她在责备自己怎么如此卑微,卑微到完全没了自己,无聊到如小女人一样在暗处计较得失。   之后,冷静下来,她终于找到一点点的原因,因为那晚的电话不是李戊辰打来的,而她在盼望着他能打来解释,哪怕一点点的话她都能原谅,可是他没有打,连个短信都没有。她忽然怀疑起自己,她想,林殊曼啊,他是不是根本就不爱你,你还做个什么春秋大梦啊。她自己不停的暗暗嘲笑,她说,林殊曼,要有个结果!   随后的日子,殊曼压根就没见到李戊辰的人影,而她要跟着姜阵涛跑来跑去。许多杂事接踵而至,这让殊曼内心充斥着麻木的感觉,她也想不起自己的心是不是疼,天天一睁眼不是上课就是做琐碎的事情。跟着姜主任到处查卫生、查自习、查寝室、开会,帮他整理文件。尤其近段在搞新课程改革,高一年级是实验重点,天天开会研究新课程的改革实施。   令人意外的是,新课程改革的顾问居然是那晚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殊曼后来才知道她是教育部直属的新课程改革方案研究的研究员,是助理学校开展新课程改革的专员。当林副校长坐在最前面的时候,还很礼貌地请她进来讲话,那一刻,她傻眼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向平和的心理在面对她的笑容时,总充满着抵触,这是让她自己都无法了解和控制的感觉。陈老师坐在殊曼的身边,总是提醒她,该拿起笔,该记点东西,别发呆,人家在看你呢。总之,只要那个女人一在,她就开始心不在焉了。   “Reformonnewcurriculum!”这是她给他们上新课程改革介绍与实施的第一课的第一句话。说得流利极了,语调漂亮纯正。   到场的任课老师都有些傻,互相交头接耳,小声嘀咕这是什么意思。   陈老师也拿手凑着头,作沉思状,趁大家不注意扭头问殊曼是什么意思。   殊曼看了看台上的女人,小声说:“就是新课程改革的意思!”   “哦!”他撇了下嘴,小声嘀咕:“切,搞什么洋文,留洋博士嘛!”   殊曼反而有些小小的快意,她扭头对他笑了一下,表示认同。   台上的她,语调并不急促,声音仍然柔和却很有穿透力,他们坐在多媒体教室里,她熟练的一边讲着一边操作键盘,屏幕上的课件做得很系统,她讲得确实很好。   “那句洋文,大概老师们会觉得我是乱拽。但新课程改革的提出我国并不是首例。”她微笑了一下,继续道:“本次课程改革是在世纪之交的背景下进行的,也是在世界各国进行课程改革的形势下展开的,这种形势要求新课程必须置于国际视野中进行规划和设计。英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日本、法国、德国、韩国等国都率先基本的完成。”说着,她讲起了新课程的改革背景和现实预测问题,以及在我国四省的实验基地的介绍。   从下午三点一直讲到了六点,她只喝了一杯水,表情淡定,殊曼忽然发现她是个漂亮的人,举手投足间透射着从容和安静。在殊曼和陈老师听完站起身之后,才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李戊辰,他仍然拿着个本子,还是上次在教职工大会上殊曼给他的本子,唯一不同的是,他记得密密麻麻。   “李主任!”陈老师先走过去打招呼   殊曼进退两难,愣在原地。   李戊辰看着殊曼,却没有笑。很快回转头跟陈老师说话   “那一起吃饭吧!”陈老师笑着说,转头看着殊曼   李戊辰重新望向殊曼,并没支声。他的表情,其实他几乎脸上看不到表情,只是深深的眼窝见不到什么光彩。   “一起吧!”李戊辰走过来   殊曼心里忽然一阵,她也望着他。   一个柔软的声音恩的迎了过来:“正好我们聊聊!”   殊曼扭头,那个女人已经走来,优雅地笑着:“谢谢你,赶回来听我的课!”眼神一直抓着李戊辰不放,笑得很有味道。   李戊辰疲倦地笑起来:“毕竟从没听过!”他转头看了看殊曼:“林老师,一起吃饭吧,我请客!”他浅浅地对她一笑,忙看了看陈老师,就这样,四个人坐到了食堂最顶层的贵宾厅。   “我可是跟林校长爽了约,专门来吃你请的饭!”她轻轻笑起来,望着李戊辰   “那我荣幸哈!”李戊辰坐到了殊曼的身边   “戊辰,十年没见,你客套得都不敢认了!”她坐在李戊辰的对面,转头看了看陈老师:“陈老师,你是高一年级主任,这次新课程改革的实施你可是重头戏了!”   “呵呵,是啊,责任重大!”他谦虚地笑   “一切为学生素质发展着想!”她拿纸巾沿着杯沿熟练地擦了一圈,然后放到李戊辰的手边,将另支杯子换了过来,又擦。   陈老师觉着自己是不是该擦一下,就也拿了起来。   殊曼却没有动。   李戊辰靠在椅背上,挑起嘴角,笑了下,说了句最不像他说的话:“‘素质教育’这词可以和‘小姐’这词放一起,都被曲解的搞臭了!本来多好一词!”,说着,顺手从口袋里抽了一支烟,点上。头冲着另一个方向,抽了一口,反应性的看了殊曼一眼。   陈老师哈哈笑:“李主任,你这句话绝!”   “想不到你还是没变,说话从不留余地!”她抿了下嘴,拿起杯子。   “那你说,这几年素质教育怎么样了,学生负担重了还是轻了?现在的高中学生除了正规的课本要学,书包里还堆着分量不清的研究性课题书目,真正我们的高中有几个条件来做研究性课题?学生的能力能培养了,素质就提高?那高考怎么不考这个,唯一的评判标准还是分数。多少学生都在想研究性课题的时间能用来做几道数学题,这能成功啊?现在又变了个说法,叫新课程改革?”李戊辰苦笑一下,手指夹着烟   “我看到了其他市区的新课程教材了,很晕,这不是难为老师吗?我同学就愁,说根本不知道怎么上课!”陈老师一边帮着服务员摆菜,一边说。   林殊曼没有吭声。   那女人镇定地笑了一下,并没回答,而是转头问林殊曼:“林老师呢,怎么一直不说话,你现在也是一线教师了,我听听你的?”   殊曼抬起头,睁大眼睛,脑子忽然不知在想什么。   李戊辰把服务员才拿过来的消毒筷子递给殊曼,然后才摆其他人的,他笑着说:“你干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啊,认为我和陈老师都被教育腐朽了?”   “戊辰,教育改革是必须的,如果大家首先在情绪上就充满抵触,那改革的动力就很小,所以我问问林老师,她毕竟刚教没多久,应该有些看法!”她的语气沉稳极了,似乎对那些话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看着殊曼,让她说话。   “我……”殊曼有些犹豫,她心里暗想,千万不能丢人啊   “我在一线的时间很短,我的看法比较浅薄。”她镇定了一下,继续道:“我国教育体制的滞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改是必定的,但沉积的质量之大不是我们可以预料的,那么改变其惯性也就越难了,不能一蹴而就,前几年提素质教育那会,似乎一下子全国学校马上就完成素质教育,这就跟“大跃进”差不多了!”   “哦?林老师的想法很独到!”她笑了一下:“那林老师对这个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殊曼有些反感她的傲慢和打断,没办法只能回答她的问题:“我的想法没有很多,心里担心的是一种风险?”   “风险?”她拿起筷子夹了口菜   “改革的风险谁来承担?在现在看来,是给了学生和老师了。绝对不会是领导,更不可能是那些专家。教师只是个执行者,而最可怕的是学生却会用一生最重要的时间去赌注,进行着一场他们都毫不自知的赌博,成功了可喜可贺,那失败了呢?孩子的前途怎么办,难道大学校门可以回收他们?”殊曼镇定极了,她的语气也很沉稳,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女人。   她点点头,举起杯子:“那我们一起干一杯了,为你们在座的三位一线教师,辛苦啦!”她典雅地抬起腕子,深深地望着李戊辰。   这种气氛下,陈老师和林殊曼再笨的人都能看出他们两个的深意,尽管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举手投足间的眼神交流,让殊曼凉了一大截。   李戊辰将杯子里的冰啤一饮而尽,转头看了下殊曼:“你晚上有自习吧?”   “恩!”殊曼点头   “那我帮你喝了!”他并没征求她,而是从她手里接过杯子一饮而尽,陈老师扯着别的,饭桌上的话总像猜谜语一样,大家互相玩着文字游戏。   殊曼不想参与到这样别捏的气氛,看了看表,寒暄两句,就想先告辞,陈老师也要随着她一起走,两个人打个招呼就下了楼。   “啊,忘记了!”陈老师拍拍脑袋   “怎么了?”殊曼回转头   他从外套里拿出两张红色的帖子:“给你的!”   殊曼诧异地接过,翻开   “我马上要结婚了,五一!”他笑得幸福   “是吗?”殊曼笑起来,抬头望着他:“我一定去,羡慕你。咦?这张是给李老师的!”殊曼拿出另一张   “本来就是要请你们两个吃顿饭的,然后把帖子给你们!”他疲倦地笑起来:“可是,今天这个机会并不算好,你帮我带给李主任,希望那天你们都可以来!”   “我带给他?”殊曼有些敏感   “顺便嘛!”他看了看表,我得先去多媒体教室了,那边课件还放那呢,我后天公开课!先走了哈!”说着,笑着转身,往那边快步走。   殊曼落寞地站在原地,鲜红的颜色夺目而耀眼,滚边的金色透射着一种炫耀的光泽。   她想,这如果是自己的喜贴该多好。   回首又见他——幸福婚宴   陈老师的这节公开示范课,是学校为数不多的最受关注的一次,偌大的阶梯教室坐满了人,前几排是学生,后面全是老师。包括新课程改革的顾问团和学校领导,李戊辰和姜阵涛坐在了一起,两个人都是面无表情,拿个本子,支着头。   殊曼赶过来的时候稍稍有些迟,几个学生的事情耽误了一下。她轻声推门坐到了最角落的位置。台上的陈老师虽有些紧张,话语还相当流利,课件做得漂亮,手拿粉笔演算着式子让他镇定了很多,举手投足间透漏着熟练和从容。殊曼想,这样的课堂学生应该是幸福的,但哪个老师能做到如此精确如此漂亮地设计每一堂课,于是东想西想地早走了神。   当掌声响起的时候,殊曼才回过神,她站起身,看着陈老师异常灿烂的笑容,和几个领导正说话。旁边的学生都顺着过道安静离开。老师们呼啦啦地边聊天边走出去。明老师叫了声殊曼,两个人一道走。   “陈老师为了这节课费了老大的劲了!不过我都没太听明白,高中东西早忘记了!”明老师抱着大教案夹,呼了口气:“怎么样,你今年也该公开课了吧?”   “我啊?”殊曼嘿嘿笑,摇头:“估计还不行!原来就几个领导几个老师在后面听听,我还觉得自然,这种场合,不行,我非吓昏了不可!”   “我今年也不打算,再说吧!陈老师现在是如沐春风了!事业爱情双丰收!”她羡慕地感叹   “呵呵,再过上两年,你也双收!”殊曼笑着冲着天边看去,天是阴的,灰色的云彩匍匐在整个校园的上空,像一个不透气的笼屉一样,憋得喘不过气。   五一那天,天气异常闷热,殊曼赶到婚典现场的时候,司仪正在上面大声开着新人的玩笑。她看到陈老师站在上面冲她笑,殊曼不好意思的给他个道歉的动作,溜到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   她还是忍不住地搜索李戊辰,找了好半天,才看到李戊辰坐在王伯伯的身边小声说话,一直点头,表情不多,很平静的样子,只有嘴唇在动。他穿着一件少有的白色衬衣,很简单的花式,领子的两个扣子都没有扣,周围人都是一脸的汗,他的额头上应该也有,但仍然感觉是那种很干燥的皮肤,淡淡有点红色,有时候随着众人一起礼貌性的笑笑,但她看出来,他根本就没注意台上,一直在说些什么。酒窝会在斜照过来的阳光下微微露出些痕迹,空调偶尔扫过来的风,把他僵直的领角吹起,在脖间摇摆。殊曼闭上眼睛,骂自己,不该再看他了,她转过头,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大大的喝了一口。   新人敬酒的时候,殊曼被拍了一下,她回转过头,几个学生冲着她笑   “你们怎么来了?”殊曼也笑起来   “陈老师结婚嘛,我们知道就来了,可是不知道该干什么?”陈老师原来班的班长说着,后面跟着几个学生。   “那先拿张凳子坐啊,快来!”殊曼站起身,帮他们拿凳子   “林老师,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殊曼抬头,正是那个男孩子,傲慢的让自己的家长逼陈老师停职的学生。她有些紧张,看着他。   “放心,我又不是搅局的!”他嘿嘿的笑了两下,坐到林殊曼的身边。   “现在不恨陈老师了?”殊曼转头小声问他   “男人的事情得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嘛!”他回答   “怎么解决的?”殊曼饶有兴致地冲他笑   “打架啊!”   “啊?”殊曼吓了一跳   “李戊辰约我们到操场,然后让我们打一架,把事情说开!其实我没那个意思,是父母气大了而已!”他努努嘴,笑起来   殊曼苦笑不得:“这谁的主意啊?”   “李戊辰啊!他在操场上等我们,然后说你们都是男人了,把该说的都说了,如果想打架就打,然后我和陈老师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等两个人累爬下时,才觉得这算什么嘛,都是误会。早知道早打架了!”他习惯性的吹了吹额间的头发。   “你啊,老师不都为你好啊?谁会大晚上的跟着你去网吧找你?大冬天的不陪女朋友在宿舍门口等你,老师跟你父母都差不多了!”   “知道知道,我现在安分多了,你看我上你的课都不睡觉!”他做了个很乖的表情   殊曼开心地笑起来:“谢谢你这么给我面子啊,怎么叫李老师全名啊,他毕竟是老师啊!”   “嘿嘿,他批准的,他让我打这个架的时候我就佩服他,没想到他了解我的个性,其实姜主任对我说教一百遍,我都懒得听。是他通知我的家长的,其实我根本没跟我家长说,结果我爸知道了,才找陈老师事的!”他从殊曼手边拿个杯子倒满水,咕咚咕咚喝起来。   殊曼转头望着李戊辰,她忽然想对他笑一下,她发现自己还是那么欣赏他,包括他一些奇怪的处理思路。可是那边的李戊辰正在和陈老师喝酒,脖子根都红了。林校长正在旁边大声忽悠着,笑声一片。王伯伯在一边慈祥地抱着胳膊微笑。   “林老师,你什么时候结婚?”他坏笑着问   “早着呢,我才多大点啊!”殊曼转过头   “那你有男朋友没?”   殊曼撇开嘴笑,用手拍了下他的脑袋:“你觉得有吗?”   “我问你的啊,你狡猾!”   殊曼装着很认真地对他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哈哈笑:“你在大搞复古运动,新课改有这条没?”   “呦,小样,下次给你们讲秦观的词,酸死你们!”   “来来,林老师!”陈老师带着他的新娘已经走了过来,先给殊曼招呼   “呀,你们怎么来了?”他显然惊讶,赶紧走过来,转头对服务员吆喝:“快,再摆一桌,给我的学生哈!”   “陈老师,新婚快乐!”孩子们齐声说,都站了起来。把一束特别大的花捧了出来。   “哈哈,谢谢,谢谢!”他的脸已经红了,笑得很爽朗。许多桌的人都朝这边看。   “小子,能看到你给我祝福,乐坏了我!”他很洒脱的拍了一下学生的肩膀   “别啊,你要坏了,师母晚上怎么办?”他坏笑,拿自己肩膀顶了一下陈老师的。   “臭小子!”他哈哈笑起来,从伴郎那拿了一杯啤酒递给他:“来,干了吧!”两人爽快地喝了下去。   李戊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殊曼的身后。   “李老师,林老师,我们敬你们俩一杯!”陈老师换了杯白的,给他的新娘一个眼神,两人一起举杯。   殊曼惊讶地转头,望着李戊辰,他对她轻轻一笑。她脸一下就红了。   李戊辰从桌上拿了杯啤酒递给殊曼,自己拿了杯白的:“我们先敬你们,白头偕老!”他很有深意地笑了一下,望了望殊曼,一饮而尽。殊曼也跟着喝了。   陈老师一口喝了进去,又拿了桌子上的白酒倒满:“那这次我敬你们了,林老师,你得换白的了!”他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李戊辰狡猾地笑:“陈老师,我们讲定了的!”说着往自己杯子里倒满了白酒:“这可以吧,我替她了!”   “那不成,不成,不成!我们一块喝一杯白的,这可是沾幸福的气息的!”他望着殊曼笑   殊曼更加不好意思,忙绕:“知道知道啦,沾你福气,我能尽早结婚啦!”   李戊辰伸胳膊过去,从伴娘那拿了瓶过来,问新娘:“这是你刚刚喝的吧?”   新娘笑着点头   “来,林老师,喝一点吧,没事!”他给殊曼的酒杯倒了一半。“陈老师,这可是你说的,沾你幸福的光了啊!什么祝词?”显然,李戊辰也微微有些醉了。   陈老师嘿嘿笑,举起杯子,望着他们俩“一切尽在不言中啊!”三个人重重碰了下杯子,一饮而尽。   回首又见他——男人的“游戏”   酒入口时,殊曼还能感觉到一股浓烈的酒精味,但真入了口,反而没什么辣味,等席散了的时候,她才觉察,那酒是对了水的。   几个学生跟着她,说要一起去唱K。殊曼的脑子有点晕,脸红扑扑的,直摇手:“你们去玩吧,我得回家,不行,特晕!”   学生们拉着她,班长帮她打了一辆车:“那林老师,你回去好好休息啊!”   “行了,谢谢你们,你们玩得开心些,不过不要太晚!”殊曼拉开车门,刚要上车,李戊辰正朝这边走过来。   她停在原地,没动。   “李老师,你喝得不少了,快上车吧!”一个女学生叫着   李戊辰老远笑了起来。   殊曼发现他穿白色的衬衫那么的好看,笑容在阳光里如此干净清澈,甚至像个孩子,黑色的瞳仁熠熠发光。   他走过来,看着那些学生:“还好,没白教你们,记得我哈,我以为你们只管林老师呢!”   “哪有啊,你和学校领导在一起,我们都不敢靠进!”那个调皮的男孩子笑,拉着李戊辰让他上车。   殊曼反应性的退开,让他先坐了上去。   “林老师,你也上去吧,我们走了哈!”学生们摆摆手,一起跑走了。   殊曼转头看着车里的李戊辰,却不知道该不该动。   他坐在那,可怜巴巴地转头瞅着她:“不愿意和我坐一起啊?”   殊曼呆呆地看他,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李戊辰伸出手,牵起她的,一把拉了进来。对着司机说:“去二中!”   他没有说话,把车窗摇下了点,闷热的空间里瞬间吹进了风。殊曼坐在他的身边,心砰砰乱跳。   “陈老师结婚,你都迟到啊,记得你上高中时就经常迟到!”他靠在后面,随意地说着。   殊曼“啊?”的转头,望着他。   他伸出手,把她的头轻轻按到靠背上   “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我旁边的一个位子一直是空的,我等啊等,就是看不见那个人过来!”他微笑   殊曼忽然安静下来,她也笑:“你在等那个人啊!”   “是啊,我等了好久好久,可她就是不来!我就在想,为什么总让她生气啊,还老是让她生闷气,她可以对我发火啊,可她就不,她自己折磨自己!”   “为什么总让她找你啊,你怎么不找她?”殊曼轻轻叹口气   李戊辰不再说话,把头靠在殊曼的肩上,闭上眼睛,过了好久才开口。   他幽幽地说:“我配不上她!”   殊曼的心一怔,她忽然有些恍惚,她在想,难道他在说那个女人?   “你们那么合适,你怎么这么想啊?”   “你这样认为的?”李戊辰睁开眼睛   “是啊!你们很相配啊,她在上面讲课时,我就觉得了”殊曼违心地点头,心里一阵抽痛   “装傻!林殊曼也会装傻!”李戊辰重新闭上眼睛:“你明知道我说的是谁,你还是乱绕!”他笑了下,抓起殊曼的手,紧紧握着,过了好一会,都没再说话。   殊曼偷偷低下眼看他。   他的呼吸均匀,黑色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闪动,鼻子坚挺,下巴的弧线很漂亮。   “你再怎么看我,我还是老了!”李戊辰突然说了话,把她吓一跳。   “我以为你睡着了呢!”殊曼温柔地回应   “再一个月就高考了,什么事情都乱着!”他把头往里凑了凑,鼻子靠着她锁骨的地方,深深吸口气。   “殊曼!”他轻唤,柔软极了   “嗯?”殊曼的声音也小不可闻   “你鼓励鼓励我吧!”   殊曼心疼地抓紧他的手,静静让他靠着,伸出自己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一遍一遍慢慢地滑下。   她轻轻说:“李戊辰,我会在你身边的!”   在五一假期之后,学校举行了一次很隆重的升旗仪式,一方面专门为高三学生加油鼓劲,另一方面在仪式上宣布了最重要的一个人事变动。   当学校的一把手站在台上开始罗嗦时,殊曼正和陈老师站在高一学生队伍的最后面。陈老师正和殊曼讲着他的蜜月旅行,然后说起他的一条短信。   他翻出来递给她看,上面就四句话:“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给我看这个干什么?”殊曼小声问他   “你是语文老师啊,帮我解释一下!我告诉你,我高考时语文就没及格,否则我都上清华了!”他还四处看看   “那你先告诉我,这是谁发给你的?”   “那不能告诉你!”   “那我猜一下,是一个比你小的人,或者可能是你的一个学生或什么别的身份的,总之比你小很多!”   他点点头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君啊!”殊曼闭了下眼睛,刚要陶醉一下下,忽然想到什么冲着他笑:“君就是指你哈,你知道吧?”   “哦!”他乖乖的点点头   她继续解释:“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没来到这个世界,而我出生时你却老了,真是恨老天爷为什么不能把我们同时造出来呢,那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这是一首官窑瓷器的题诗,陶工自己创作的或者是当时流传的里巷歌谣,总之作者无从考证了!”   “哦,是这样啊,晕了,我给搞错了!”   “啊?”殊曼靠进他,小声问:“你回的是什么?”   他环顾周围,又看了看上面正在给高三学生鼓劲加油的校长,小声告诉她:“我回她,你这个意思是在埋怨你的父母吗?然后她就不理我了!”   殊曼哈哈笑:“你是故意的吧?这倒是个很好的解决方式呀!”她别转脸用眼神搜寻李戊辰,她想看他,甚至在心里想,李戊辰如果这样回答学生会怎么样。可是她没找到。   校长咳嗽了一下,语调抬高了很多:“下面宣布一个重要决定!”   所有的学生老师都提起精神   “我们学校的党委书记兼教务主任王林老师,因为身体状况等原因不得不辞去教务主管职务。经上级领导推荐,教师成绩素质综合考评,学校领导层的研究讨论,决定聘定李戊辰老师为我校教务处主任,希望广大教职员工能够万众一心,更加团结,为我们的教育事业做出更多的成就!”校长像是事先拟好的词,一口气说完才给大家鼓掌的时间。   一片掌声随即潮水般的在空气中涌动。   殊曼有些惊讶,她拐头看陈老师,他笑得很灿烂。李戊辰那天为什么没有对她说呢,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散会的时候,陈老师走在殊曼的身边:“李老师终于上去了,我都替他着急!”   “你猜到了?”   “晕,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现在最好的两个人选就是姜阵涛和李戊辰嘛,其实高中部主任这个位子很厉害了,但教务是管初高中的,所有教师考核评比都归在这了!王主任那时候就是想让李戊辰接的啊!”   “哦!”   “王主任最有意思,明明书记叫起来多好听,非要老师们叫他王主任,为什么啊,其实我们学校里教务这块是最重的角色了!”   “那书记听起来多好听,毕竟是学校二把手啊!”殊曼问他   “女孩子就是这个不敏感!教务主任是副校长的接班人啊,林副校长的未来接班人!姜阵涛做的好好的高中部主任还有实权,干什么要这个位子啊,他完全可以不买教务主任的帐。几年前,两个人就是这个位子的绝对后选人,但校长聪明,让王书记兼!”他鬼笑了下   “还真没听说别的学校是这样的!”   “那是你听得少!”他向远处望着,轻轻叹口气:“那时候都以为李戊辰会接,谁知道他却被降了!事过几年了,现在还是这样的局势,现在学校可是有“姜派”的。王林老了,他也干不动了,做教师的到了晚年哪个不是一身的病!”   “你去年说起,那是个‘局’是什么意思?”林殊曼若有所思   “不告诉你,李主任也不会让我说,你自己慢慢想也就通了!”他嘿嘿笑,一个学生从后面过来找他,把他拉走了。   殊曼一头雾水的朝教学楼走过去。那个女人迎面正走来,看到殊曼先打招呼   “林老师一个人这样走会撞墙的啊!”她玩笑地说   “啊?嘿嘿,想点事就没看路!”   “我来给你们学校几个名额,将近三个月的教师培训,专门是新课改方面的,多少人问我要我都没给!”她的语调还是那么轻柔平静,即使像玩笑还是那么镇定。   “谢谢你啊!”   “你知道啦?”她惊讶了一下   “知道?”   “我建议学校让你去参加培训啊,大概九月中旬才能回来!”   “哦!”殊曼哭笑不得,本是句无心之语,却没料套出句话。   “林老师,我很看好你!”她还是那样的笑,不明其意。   殊曼一直说谢谢谢谢,她只想要找到李戊辰,寒暄几句之后,赶紧抽身往楼上跑,拿起手机,拨了他的号码。   李戊辰先是给按掉了,她知道他估计不太方便,就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看马上上第一节课,只好夹着书本先去上课。可神儿已经丢了一半,一写黑板就写错,读东西就串行。她不断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就这样乱七八糟地下了课。自己愣在讲台上好一会,如果不是课代表拍她一下,她都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林老师!”殊曼应声转过头,看到李戊辰站在门口,对她笑   她拿着书走了过去   “一会几班的课?”他的语调总是从容   “二班的!”   “那我们边走边说?”他朝她笑,询问的眼神   “恭喜你了!”林殊曼微笑着,但心底滋味复杂。   “你也这样恶心我啊,我可不爱听!”他拿过她手里的书:“你拿这么多,不沉啊?”   “你先前都没对我说过这些!”殊曼站定在楼梯口,她知道,铃声一响,各自就得朝相反的方向走。   他也停下来,点点头,收了笑容:“心里有太多复杂的感觉,说不清楚,不会又像几年前那样嫌我是个破官吧?”   “不是,只知道你的‘累’包含了太多因素,五一那天,你告诉我让我鼓励你,你其实是知道的,你很有可能升职,心里有点慌是吧?”殊曼注视着他的眼睛。   “一半一半,那时候还不确定会是我!”他的话也像在说谜语一样,笑的不明其意。   “李主任!祝贺你啊!”姜阵涛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他仍然保持笑容,走到他们旁边。   “李主任,终于如愿以偿了!”他哈哈笑   “哪里,多亏姜主任支持!”李戊辰挑起嘴角,笑。那是种让殊曼都陌生的表情。“怎么来高一这?”   “当然啦,还没到结束的时候了,胜负难料啊!”他像开玩笑一样   李戊辰还是笑,点头,凑进他,小声说:“好,我赢给你看!”   姜阵涛的表情稍稍静止了一下,随即很快划开,他也笑:“登高小心跌重啊!不过靠上面一个女人可不好!哦,对了,你刚刚问我怎么来高一,我差点忘了!”他指了指殊曼:“林老师明天把办公桌搬我办公室吧,最近忙得头都炸了,有事好让你帮我!我已经安排学生帮你搬了!”说着,望着殊曼笑了笑,走下楼梯。   殊曼看着李戊辰   “上课了,快去吧!”李戊辰提醒她,把书放回她手里。   “哦!”林殊曼心里很别扭,那一句“靠上面一个女人可不好!”刺她生痛。   “李戊辰!”殊曼看着他下楼的背影,叫住他   “你以后会很忙吧?”   他转身,点点头   “哦!你知道现在在做什么?”她也不知道问了些什么鬼话   他惊讶,转而笑起来:“丫头,这也是种游戏!男人的游戏!”   殊曼笑了笑“多保重自己!”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了   李戊辰叫了声“殊曼”,声调温和   她回头   他立在原地温柔地望着她:“我是赢给你的!”   他笑得隐约,转身快速的下楼了。   回首又见他——绷断(上)   直到九月中旬,殊曼一直在外地参加新课改的培训,辗转几省,都是新课程改革的实验点。同行的老师大多在三十岁左右的一线骨干教师,里面就属她最小了。别人问她教龄时,她开始还诚实的回答,到后来就直接笑,让别人猜,完全不好意思说。   她和李戊辰通过几次电话,问他学校的情况,比如自己三个班的学生单科在市区统测的排名,问李戊辰带的高三成绩怎么样,问假期补课给她排的是哪几个班的课,问高二文理分科后她排到了哪几个班,总之绕了一大圈,就是没问李戊辰。   当时,李戊辰正在学校排初高中的课,周身吵杂。他回答了很多,也绕了很多,就是没问林殊曼,两个人终于在快九月的通话里开始静默。   “怎么不说话?”李戊辰等着殊曼绕完一大圈,终于肯说句题外话   “恩,你很忙吧?”殊曼站在宁夏的一个中学操场打给他   “哎,终于问到我了,我等了你两个月,你就是不问我怎么样?”李戊辰像是在开玩笑,笑声清朗。   “你也没问我,瘦了胖了,黑了白了?每次都要我主动问你?”殊曼望着远处的看台。   “殊曼,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吗?”   “办公室?操场?或者在跑道上看新生军训嘛!”   “错了!”李戊辰很直接的回答   “那在哪?”殊曼努力想   “天台上!”   “怎么在那?你这时候该在教室训话啊!”殊曼想象着   “你不知道我都累成什么样了,天天摆着个苦瓜脸,进了教室,看着学生军训完等我说今天的结束语,他们也累得够呛!”他慢慢说着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今天就到这里了,散吧!然后看着他们一个个出教室门!”他嘿嘿笑起来   “不负责任了,李戊辰!”殊曼在这边假装埋怨他   “学生这个时候最想听到的是‘散吧’,那我还罗嗦别的干什么?所以今天就在天台上吹吹风!”他疲倦地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中旬,你知道的!其他老师跟我们走的站点是反着的。你为什么不去啊?我这一组都是三十多岁的,我感觉快说不到一起了!”   “晕倒,我也三十多了!”他郁闷地说:“我倒是想跟你一起呢,王伯伯不同意,硬是把我留下了,一堆事情需要我过手!我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李戊辰,烦的时候对我说说嘛!你总要放在肚子里,那样不是发酵了?”   “也没什么啊!你赶快回来吧,就是想……嗯,想见见你!”他赶紧岔开了话。   殊曼抿嘴笑:“那好,挂了哈,你多保重!”盯着手机屏幕,她止不住自言自语道:“李戊辰,想说‘想我’,就说一个啊,能把你难为死啊,还改成想见见你,多没意思啊!你就是不会花言巧语的让我感动的淅沥哗啦的。她仰头看了看树缝间充溢的阳光,漾开嘴角,   归期将至,大概是开了学的缘故,李戊辰忙到连电话都顾不上多讲,才跟殊曼说上两句,就被这事那事的打断了,更别说发短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直到殊曼坐车回来,她都决定不跟他说了。出了站口,四处望了望,小小的失落,打了车,直接往学校赶。   门卫主动让她把行李先放在那,殊曼微笑着说谢谢。   正是秋天的下午,她提前一天赶回来只是想跟李戊辰一起吃顿饭,因为她记得今天是李戊辰的生日。去年的今天,她坐在王伯伯的身边看着台子上的人谈着不知名的曲子,困惑着自己的感情。然后收到李戊辰那条至今仍然感动的短信:“我在等你,一起吃饭吧,我补给你!”也许就因为这句似乎没有什么的话,却莫名地下定决心重新爱他。   大概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没有原由,也不可能是道理,恰巧在那个时候需要一些简单的因素去确定,刚好,它就来了。   殊曼仍然记得,去年的今天,他们站在四下静谧的宿舍楼旁,她让他把掌心撑开,他慌乱的还四处张望了一下。而她,勇敢地把自己的掌心握给他,告诉他,这是她的心,交给他保管,期限一百年,然后笑着跑走了……   一年!生命的车轮又吱啦啦地转动一下,不少的故事和眼泪、无法感知的幸福和疲倦如一口口小小的泉眼般突突地冒了出来,涓涓蔓延开来。她走在回廊的时候,居然止不住计算着两人的年龄。她想,李戊辰过了今天都三十五岁了,那么要等他多少岁,他才会有勇气迈出一步,难道要等他四十,五十?   她苦笑着摇头,用手拍了下褪了漆皮的廊柱。   她仍然记得他接过笔潇洒的签出自己名字的样子,她抬头的一瞬间迎见他安静的目光和旋身的从容。那么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早已埋下的前因?   殊曼探出头望了望廊柱的尽头,伸出指头一遍一遍算她到底爱了他多久“天啊,八年!”她止不住的叫出了声,赶紧捂自己的嘴巴。   有多少人对一个人的眷恋能坚持八年、甚至更长,她惊讶于这种奇怪的感情来源,她甚至抓着头想怎么会是这样啊!自己还嘿嘿笑出声,忽然认为自己的感情伟大神圣极了。   正是上课的时间,她根据李戊辰电话里说的一些信息,拼凑出这样的情况。他现在一个人办公室,在另外的一栋楼,在教三的新高一那有一个桌子是他的,留在课间临时休息。她忽然在猜,他现在会在哪,然后闭着眼睛想半天,完全感觉不到。   没办法,抓着一个老师绕来绕去地问,答案是他有可能现在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走到过道的时候,几个办公室都静极了。她恍然,这一层全是学校领导的办公室,忙蹑手蹑脚地缩身回转过去,怕领导看见,问起来不好交代。呆在拐角处,靠着墙无聊地想:“真当了官,多没意思,想他惊喜都不方便。”   不知不觉就一个小时。她甚至埋怨,他怎么连个厕所都不上。只好发短信告诉他,拿出手机,隐约听到脚步声,忙缩到墙角里,只探出两只眼睛。   李戊辰正和那个女人走出来。廊道静极了,殊曼一下就听出是李戊辰的脚步。   “哎,我马上就得回去了,累坏了!以后见面的机会都不多了!”她的语气仍然柔和,两个人边走边说。   “注意身体!”李戊辰一贯的难以琢磨的语气。   “我也得考虑自己的事了,离婚这么久总不能孤独一辈子吧,我还想当妈妈呢?”她站在窗口处,停下来。   李戊辰点点头,望着她:“你也别太好强了!再好的荣光都是照着别人的,有多少光能照到自己心里去?到最后不还要自个心疼自个?”   女人隐约地笑,还是那样的眼神抓着他不放,她说:“李戊辰,你说得那么好听,你不也一样吗,我很想回来找你,只是我们都太忙了!我发现你连大学时那点勇气都没了!”她似乎强装镇定的玩笑,低下头,从包里拿出个盒子,递给他。   “什么?”   “拆开看看!”她微笑着   李戊辰迷惑地接过来,撕开包装纸,啪的把盒子打开。   “这有点贵重吧?”李戊辰抬头看她   “只是个打火机,不算吧!”她笑   “我还识点货的,这可是美国原装的正品ZIPPO!”李戊辰把盒子啪的合上,并没有收回去。   “我也这么大人了,又不是你学生,这点钱你还介意?”她固执的并没收回手   回首又见他——绷断(下)   李戊辰笑,每次在他遇到比较蹩脚的话题时,他就那样笑。   她注视他:“戊辰,是不是因为我现在这些破荣光,你才要远离我?你一直躲我,好像什么都与你无关?”她忽然问   李戊辰的笑容打了僵,他愣怔一下,有些不知所措,转头望向窗外,拿着盒子并没有动。   “你还是这样,每次我问到这些的时候,你就这样,我马上就走了,还不知道以后能遇到几次,你就不能给我个回答?哪怕骗骗我,给我个念象。你知道女人有时候就得靠这点假象过日子!”她的情绪终于有了些激动,这让殊曼的心跟着揪了起来,她甚至低下头,不敢去看,   李戊辰仍然没有出声。   “哎,知道你会这样!”她摇摇头,拎起包,酸楚地笑:“就知道你会这样,晚上和校长们吃饭,你肯定不会去。可是,十几年前,我出国的时候,你还能追到机场,那应该是你所有的勇气吧?”   “我早忘记了,毕竟物是人非了,人还是要面对现实!”李戊辰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李戊辰!”她不甘心地拉住他,语调有些断续:“为什么就这么一句话,就是一句我们都没有说出的话啊?人为什么偏偏要的就是一句话呢?李戊辰,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心中都有确定,还是不满足,还是不确定。等失去以后,又比谁都确定。李戊辰!”她声调高了起来:“我恨时间,我恨它。我有好多事情都没做,我有你还有没有爱,可一下子我们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为什么就不可以多给些呢?”她满眼泪水的注视他:“怎么就这么的快,恍然间分开别离,恍然间,就谈婚论嫁,恍然间,我们就会垂垂老矣!”她抽泣,一直摇头,勉强自己笑,尽量平静的语调,她告诉他:“其实当时在机场我看到你了,我没有叫住你,谁知道那一次没叫住,就把一辈子的顺序都打乱了!我……”   她的声音嘎然而止,如一根琴弦瞬间绷断。殊曼心一惊,忙抬头,正看到李戊辰紧紧搂着她,他的表情那么痛苦,那种渗入骨髓的疼痛,眼睛里满是忧伤和不忍。他的那只手如此爱怜地把她的头裹在胸前。殊曼呆愣在那,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碎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袋全空了。她没有感觉到自己流眼泪,相反那对人影异常的清晰。她只是使劲地摇头,她以为这是个梦而已,她要醒。   李戊辰似乎说了什么话,但她完全听不到,她挣扎着站起身,跑了起来,她疯狂地跑着,感觉到耳边呼呼的风声,裙角不停拍打着自己的小腿,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朝哪个方向。只觉得一只手死命地拽住她。   “你放开我!”殊曼打开了他的手   “殊曼!”李戊辰扳过她的肩,“你说出来,别憋在那!”李戊辰冲动地对她喊   “说出来?”林殊曼冷笑着看他:“李戊辰,你对我说了几句,你自私,你太可恶了,你这叫什么,你这是暧昧,恶心的暧昧。我说出来,那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从来不解释,你从来不说你们的关系,你让我猜,你是逼着我问吗?这样你觉得骄傲是不是,几个女人围着你转,卑微地祈求你的爱?”殊曼哈哈笑起来,冷冷盯着他:“你让我说,你要等着我去坐到你的身边,你等着我去找你,你还口口声声说配不上谁,那在我想去问你的时候,你在说什么,你说你好累,你不想解释,这就是你的道理,这就是你的感情?”殊曼越说越气,她转过头,早已泪流满面。   “殊曼,我承认,我爱她!”他重重地点头,“那是……!”   “算了吧,承认就行,你还算有点勇气,愿意承认你爱她!”殊曼打断他:“那我呢,我算什么,替代品,还是你消遣寂寞的玩偶?你根本就不爱我!是不是可怜我,看我这么一厢情愿的回来找你,你怜悯我?怜悯是你最高贵的品质?我不想和曾珊去计较什么,因为她是孩子,我是老师,我不会和学生过不去。我努力去了解你,宽慰你。你说你不想解释,那好,我不问,我默默地关心你。你说你累,你压力大,你可以不动声色地做任何的事情,你没有跟我解释的必要,那好,我都认了,我就这么卑微到听从吩咐。我为了赶着今天和你一起过生日,买了提前的车,站了十多个小时回来!”   殊曼委屈地大声哭起来,她注视着李戊辰,感觉自己身上的所有血管都要绷断:“可你呢,清明你都可以忘记,你明知道我妈对我有多重要,我父亲都肯支持祝福我们,而你见到我的父亲正在干什么,跟你的旧恋人叙旧,叙了整整一天,你竟然不会陪我去看我的妈妈,你见到我的父亲又说了什么,几乎没有吧,你连正视他眼睛的勇气都没有!李戊辰……可是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那天肚子疼得厉害,你看出来过吗,就算全是我误会,你连事后打个电话解释都没有。然后出差,然后再急着赶回来听你过去恋人的课?”殊曼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细数得如此清楚,她都不可置信自己的嘴巴居然如此利落的说出这些,她苦笑着扒开李戊辰的手。   “殊曼,别走!”李戊辰拉住她   殊曼转过头,愣怔地望着他,苦笑:“李戊辰,八年了,刚刚我走在回廊时还欣喜的数着时间,我还在自我满足自己八年的感情多么伟大。在这个校园里,到处有我们的故事,有我所有的青春,我甚至还想,能不能在今年嫁给你,能不能拿着我们两个的喜贴给别人。我到底还是愚蠢至极!自己送上门,都没想过人家到底愿不愿要!”殊曼又止不住地哭:“你说,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所以我从来没说过!”   李戊辰满眼泪水,凄怆地望着她   “可是,李戊辰,你呢,你爱过我吗,我不要你回答了,八年的时间你都没有说过!”她抹掉了眼泪,倔强地摇头,望着他:“可是,我爱你,我……我爱你!我卑微地爱了你——八年!”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无力极了,似乎被风吹的四散开去。   她自嘲地仰面看着天空,直到眼泪再流不下来,才转头注视着他,怜惜着他眼角的泪水:“谢谢你的眼泪,无论它是什么,一个女孩子仅有的八年青春换来了你的眼泪,我该知足!”说完,使劲挣出他的手,后退几步:“不要不确定了!不确定带给别人的只有伤害!不要随意把自己的第二颗纽扣送给别人,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那是离自己心最近的一颗扣子,代表永远不变的爱,我把心给了你,你却随意的把你的心给别人。”她酸楚的摇头,“我为什么就不能娇纵一点,自私一点?哈哈!”殊曼使劲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一直向后退:“不要随意的接受打火机,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代表点燃你的心灵之火!”   李戊辰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她   她逐渐退进黄昏的光影里,深深呼出口气:“好了,再见吧!结束了,散场了!”她淡淡地对他笑,转身,不再等他说话,决然地跑走了……   万千余辉落入李戊辰的眼中,他微微闭上眼睛,他竟然忘了,忘了,他忘记只有这泪水中凝固的金色才会低回流转,他问自己,李戊辰,你竟懦弱到只愿意要这凝固的金色吗?你的心呢,勇气呢?   回首又见他——酒话(上)   “我即使有理智,也还是这么疯狂!”殊曼笑起来,语气平静。   “殊曼,你明知道这种相遇能在一起的几率微小,你干什么还回来?”   “不甘心!”   “我不相信这样的爱,你真的遇到过吗,你确定?”   “是的,我遇到了,我确定,因为我的心疼坏了!”   “那如果只是遇到,又不能停留,还不如不遇到!”宁贝贝转过头   “你来看我,谢谢!”殊曼点头冲她微笑   “行了,我马上也要订婚了,大学时那么好,你都不告诉我,现在受不了了,去云南那会,你才讲两句,可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挺好的,也许这样就挺好!”殊曼望了望操场,学生们正在做广播操   “一进你的生活圈子,感觉这么静,我在外面也很辛苦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不过,殊曼,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呢?既然无果还呆在这干什么?”   “林老师!”殊曼应声转头   “孟均,你怎么没去做操啊!”殊曼问他,还是上次被李戊辰叫到操场让他和陈老师用男人方式解决问题的调皮学生。   “你看!”他走到殊曼身边,指着做操的人:“伸展运动做的要死不活的,我可不想当僵尸,多难看!”   “小子,这就是借口啊?就想耍帅!”殊曼笑   “马上到跳跃运动了,僵尸该开始活动胳膊腿了!”他还一副认真的表情指给她。殊曼一看,那么大排大排的学生,各个木讷讷地乱跳一气。   “孟均,怎么回事啊,你又到处绕!”陈老师在远处喊,往这边走。   “又被陈老师抓到了!”他看了看殊曼   “孟均,在这干什么啊?”陈老师走过来   “嘿嘿,我刚刚拉肚子,才从厕所出来,结果碰到林老师就打个招呼!”他冲着殊曼笑,一副可怜的模样   “是啊,他没赶上做操,我刚刚问他话呢!”殊曼解围   “咳,小子,总是搬救兵啊!下次这样我就抽你!”陈老师做了一个要打的动作,把他给赶跑了。   “晚上一起吃饭!”陈老师告诉殊曼   “怎么?”   “林校长请我们吃饭,犒劳我们。这次期中的统测成绩不错!本来就说老师们坐在一起吃一次饭的,一直从教师节拖到现在!”陈老师手里还拿着大大的木制三角板。   “哦,我同学过来了!”殊曼拒绝   “没关系的,去吧,我晚上老公就飞过来了!”贝贝插了句话   “我和领导吃饭,就紧张!”殊曼找起别的借口   “没关系的,你怕喝酒,我替你啊!就这样定了啊,我下午查完学生卫生就找你,我们一起去!”他说完,就赶紧转身走了。   “殊曼,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换地方?”贝贝笑   “怎么?”她诧异   “这么可爱的学生,也没什么烦恼了,不是吗?”她柔软地笑起来   看到贝贝幸福地跑向她的老公时,殊曼的心着实失落了一把。姜阵涛从后面叫她一声,问她干什么呢。她愣怔了半天,只摇头。   “一起去吧,今天老师们在一起吃饭,走吧,我开车载你!”他很自然地说   “姜主任,不用了,谢谢!”   “哪的话,你也是我的助理啊,载你一起也是应当的,走吧!”他很执拗   没办法,殊曼电话跟陈老师解释了下,坐上他的车。   姜阵涛并没多话,随便聊了几句,也没有提过李戊辰。想起这个,林殊曼才恍然,自己竟然两个月不去和他说话,不看他。即使他有时站在校门口值班,她都低头走过去。李戊辰见到她却也躲避,满脸的惆怅。殊曼经过廊道时,经常看到他一个人站在那吸烟,等着上课铃响再走进教室。无论开大会还是跟在姜主任身后检查,和李戊辰擦身过,彼此绝对不打招呼。殊曼想,他终究是不爱她的,那她为什么执迷不悟地呆在这。然后为自己找了个更好的理由,因为舍不得学生。   “林老师,为什么不去带高一?新课改从高一开始,本来学校的意思就是你培训完回来,重新接高一的!”姜主任终于问了句完整的问题   “我啊?”殊曼笑了笑,却没回答。   “李主任现在带高一,也是累得不行!新课改把老师改得都快疯了,这次高一学生的期中成绩反而掉下来了,双休日还得对老师进行课程培训!”姜阵涛说起来,眉头皱的直摇头:“你知道给我们上培训的人说什么啊,说如果课改后考试成绩下降了,不意味着课改失败了,而是你们老师没有很好地贯彻课改意图!”他苦笑着:“什么垃圾话!”您下载的文件由www.2 7 t x t.c o m (爱 去 小 说 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最难为我们老师!”殊曼同情地笑,没有继续说话。   两人一路闲扯,直到进了酒店大厅,服务小姐会意的将他们往包间引。推开门的时候,一张巨大号的桌子已经快坐满了人。林校长坐在主位,看到姜阵涛进来,忙招呼:“姜主任,你可有点晚啊,快过来坐,林老师也来!”   殊曼眼睛快速的搜索,看哪个位子适合自己,正看到李戊辰望着她,他身边仍然留着一个空位。   回首又见他——酒话(下)   “来啊,林老师!”姜阵涛招呼着,让殊曼跟着他   “刚忙完,正好让林老师跟我一起来!”姜阵涛很绅士的把自己旁边的一个座位拉开,让殊曼先坐,他随后坐在她旁边。   林副校长笑得爽朗:“林老师也辛苦了,陈老师呢,今天就是请你们高二的老师们小聚一下!他这个年级主任倒来得晚啊!”   “他马上过来,忙着卫生检查!”李戊辰开了口,冲林校长恭敬地一笑,殊曼抬头,正撞上他的眸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正当殊曼不自然地低下头时,陈老师已推门进来。他大方地边走过来边道歉,拉开椅子坐到了李戊辰的旁边。   “认罚吧!”姜阵涛玩笑地说   “好好好!”陈老师很随和地拿起酒杯,冲着林校长:“林校长,我自罚一杯,让大家这样等我,实在不好意思!”说着,很果断地灌了进去。   “好了好了,小陈,真是实在啊!呵呵!下周一上级领导来学校检查,你不放心督促卫生,有情可缘。那我们就开桌了,来,老师们,今天找个机会,真不容易,我敬大家一杯!”他微笑着,拿起杯子,扫视了一圈,仰头一饮而尽。   尽管林校长的笑容和表情和那次大会上截然不同,但免不了饭桌上都有点拘谨,特别是殊曼,她觉着自己还是不够镇定,不是因为旁边坐着姜阵涛和林校长,而是对面那个李戊辰。   她甚至不愿意抬头,她怕看到他的眼睛,哪怕他没有在看她,她心里已经开始兵荒马乱了。手拿着筷子拨弄着几根菜,手足无措。   “林老师,怎么了,怎么不吃啊?”姜阵涛小声问她。   殊曼慌张地摇头:“没有啊,在吃!”   姜主任倒很绅士,在她身边一直小声问她想吃什么,帮她夹。林校长正和陈老师说笑着,其他的几个老师在一旁边听边乐,时不时插上几句,碰几下杯子。   “林老师,陈老师都快当爸爸了,什么时候喝上你的喜酒啊?”姜阵涛边夹那块拔丝水果给她,边打趣。   “我?”殊曼有些不自然地笑笑   “是啊,林老师,我这倒真有一个很合适的,是我带过的学生啊,现在很厉害的!”同年级的一个老师插进话   “哦?”林校长转头,哈哈笑:“林老师,有没有中意的?我们这么好的一个老师,谁会不喜欢!来,我敬你一杯!”他拿起杯子,笑着望着殊曼。   殊曼忙拿起自己的杯子,一手拖着杯底,恭敬地碰了一下,却只是笑,没回答。   “等等等等!”林校长用手挡了下她的杯子:“得有个原由才能喝啊!”   殊曼倒是镇定下来:“您都说了,我不会没人喜欢的啊,不用操心的!”   “这丫头,机灵得很,这话都被钻了空子了!”林校长开怀大笑,两个人一饮而尽。殊曼刚想坐下,姜阵涛拦住她:“林老师,你得回敬啊!”说着,拿旁边的茅台给她斟了一小杯,递到她手里。   “这个,我……”殊曼有些为难,她的胃病很严重,何况从来不沾白酒。   “那就只喝一小杯,正好明天老师都休息的!”林校长拿过杯子自己倒了一些。像是玩笑话:“林老师啊,记得卢校长那时就一直夸你,你当时是个优秀的学生。如今几年过去了,你是我们学校优秀的老师,这么大的缘分,值得喝一次,不是吗?”殊曼点头笑,脑子飞速的转,想着怎么圆这个场。   林校长显然也喝多了,一直红到脖子根。他转头看了看大家,笑着说:“林老师啊,我那个儿子,今年也是该成家的年龄了,这么多老师在,我来做这个媒,大家可别认为我开玩笑啊,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怎么样?”他很善意地回转头,望着她。   林殊曼还是傻了,她反应性的望了下李戊辰,李戊辰正死死地注视她。   林殊曼镇定地笑一下:“那我还是敬您吧,林校长,您辛苦了,谢谢您的提点!”   “林老师这意思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一个老师凑趣道   姜主任呵呵笑:“这酒喝得还是不明白!”   李戊辰把杯子斟满,站起身:“林校长,像林老师说的,您确实辛苦了,谢谢您!我全干,您随意!好不好?”他同样一手拖这杯底,一手举着杯子,将杯沿轻轻的往下压,碰了一下。   “呵呵,戊辰啊,你客气的!”林校长看来是决定喝了。姜阵涛站起身,像玩笑一样拦住李戊辰的杯子:“不对不对啊,李主任,这可不对,林老师这杯酒是先敬的,你不能抢!”   李戊辰笑:“没有抢没有抢,觉着林老师的话很对,我就凑个趣了!”   林校长笑起来,并没说话。   “这个趣可不能凑,林校长可是在给自己儿子找媳妇呢!”他也笑,看着林校长:“是不是?”   林校长哈哈点着头:“算是!”   李戊辰望着眼前的姜阵涛,嘴角轻轻一撇,抬起眉毛看了看姜阵涛,笑:“本来是酒嘛,喝一杯讨个彩头就好了,林校长都不介意,姜主任倒认真起来了,可不能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呵呵!”说着,望了一眼殊曼。   殊曼倒机灵,拿着杯子赶紧碰一下林校长的杯子:“林校长,辛苦啦!”   “没办法了,两个人都碰了杯子,只能喝了!”林校长爽朗地笑起来,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李戊辰也是一仰头,整杯的灌了进去。   殊曼一闭眼,把酒送入口中。   饭桌上,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竟也吃了两三个钟头。老师间互相敬着酒,说着玩笑,猜着话里有话的谜语。到后来,殊曼的脑子已经晕了,她只觉得浑身发麻,腿没了劲,尽管陈老师很主动的帮她挡了几杯,李戊辰被灌的直摇头,出去了好几次。   散去的时候,林校长已经喝高了,先一步离了席。姜阵涛还算好些,一直拉着殊曼要送她回家。殊曼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陈老师和李戊辰从洗手间回来,看到摊坐在椅子上的林殊曼,忙走过来。   “没事没事!”殊曼摇手,扒着椅子站起身   “林老师,我送你回去!”姜主任从服务员那拿了杯茶,手凑着让她喝下去。   “算了,我送吧!”李戊辰拿过杯子,一手轻轻支着她的头,一手端给她。   “没……没!”殊曼一阵阵恶心,她推开李戊辰,转头向洗手间跑。   也忘记了自己吐了多长时间,直到胃里稍微好受些,她才抬起头。李戊辰抢一步跟了过来,一直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吧?殊曼!”李戊辰用胳膊拦着她,一边拿手帕擦她额头上的冷汗。   “别这样对我,李戊辰!”殊曼稍微清醒些   “怎么样了?”姜阵涛和陈老师拿着他们的外套赶过来。   “没事了!陈老师,你赶快回去吧,家里老婆怀着孕,你快回去照顾!”李戊辰一手搂着殊曼,一边对陈老师说。   “林老师,那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去!”姜阵涛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拉起她的胳膊。   “不用了!”李戊辰拉过殊曼,讨厌地看了一眼姜阵涛。   “李戊辰,你喝多了吧?”姜阵涛火了。   “如果你知道喝多了不行,搞什么名堂让她喝?”李戊辰一字一句,死死盯着他。   “老师敬个酒怎么了,只是一小杯罢了,何况你都说不要认真,你现在跟我较劲了?”姜阵涛挑衅地看着他。   “你冲我来啊!”李戊辰的声调大了起来   “大家开心,饭桌上的话难免玩笑居多,你激动成这样!林校长都没以为怎么样,你心疼个什么啊?”姜阵涛笑了笑,转头看了看陈老师:“陈老师,李主任也喝多了,我看你该送他回去!”   陈老师拉过殊曼,赶紧圆场:“今天大家都喝得不少,我送她回去好了,姜主任,干脆您搭李主任一段!”   “他正心疼别人,估计不舍得!”姜阵涛转头笑,话还没完,只听梆的一声,被李戊辰一拳打翻在地。   “这一下,早该给你的,什么事你冲我来,别跟我玩别的!”李戊辰整了整袖子,拿过陈老师手里的外套。   姜阵涛显然被这一拳吓傻了,他晃悠的站起身,指着李戊辰:“你还跟我来这个?”   陈老师赶紧拉住他们两个,殊曼死死拽着李戊辰。   “唉?殊曼!”一个声音从中间插了过来   “许蔚?”殊曼应声转头   “你们怎么在这?怎么在洗手间这啊?”他把手里的工具递给旁边的人,上前几步。   “许蔚,你送殊曼回去吧,她喝多了,胃肯定不舒服!你照顾她吃药!”李戊辰把殊曼推给他,穿起外套,转身就走了。   “走吧,姜主任!”陈老师似笑非笑,拉起讪讪地姜阵涛,一起下了楼。   第4卷   回首又见他——这一天(上)   那次饭后的醉酒,大家都没多提。周一早晨,殊曼跟在姜阵涛的身后才看见了李戊辰,他穿的很周正,打了领带。尽管穿着风衣,但里面郁绿色的衬衣若隐若现。她的眼前又出现了去年九月的食堂,想到他也是穿着这件衬衫,苍白的脸色,萧索的笑容,他对她说,他老了。   王林转头随意说了两句,李戊辰礼貌地凑过头,点头笑起来,还是那样的拓开嘴角,他的鼻子总是坚毅挺拔,笑起来时,鼻翼都仍然俏拔。   风过,殊曼忽然发现,他笑起来比原来萧索了。   三辆车从面前驶过,一马色的纯黑。殊曼想,应该是红旗牌的吧,结果定睛一看,全是奔驰。   费校长带着身后的几位学校领导,赶紧迎了上去。从停车坪下来了七八位学者样子的人,他们的笑容很熟练,其实应该用熟练这个词语。因为面部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只是笑容而已。   领导们一个个握手,费校长和王书记呵呵笑着,一副老朋友重聚的亲切。拉着又拍肩膀又寒暄的。姜阵涛更是积极,热情的凑上去,站在林校长的身边。殊曼拿着一大堆材料,站在人群后面。   她转头看了看李戊辰,他并没有凑上去,而是安静地站在费校长的身后,微笑而已。   殊曼呆呆地看着他。   他觉察地回转头来,对上她的眼神,有些慌乱,但没有躲开。   “李主任,来来!”王林转过头,叫他   李戊辰应声忙上前,殊曼望着他跟领导们寒暄着,很礼貌地握手,点头。   殊曼拿着材料跟在姜阵涛身后,随时听他吩咐。他显然准备了很长时间,领导问起哪个,他很敏捷的转身,从殊曼的手里快速的抽了出来,一下翻到,双手递过去。   这次的检查是先进学校单位的评定,最主要的还是检查新高一的课改情况。殊曼那天除了上三个班的课之外,就跟着这些领导们听了几堂公开课。   老师们在课堂上自然是绘声绘色,准备的相当充分。把学生拉进多媒体教室,搞了许多花样,游戏,演播课文。殊曼坐到最后面,不一会,李戊辰坐到了她身边,还是拿着原先殊曼给他的那个本子。   殊曼困惑地抬起头,看着他。   “怎么了?”李戊辰问   “没有!”殊曼摇头,就此沉默。   “我们几个月都没说话了,你还是不想和我说?”李戊辰小声问,他虽然坐得端正,眼神直望前方,但话是对她说的。费校长、林校长和七八个来检查的领导坐在前面,倒听得认真。   “你怎么不坐在前面?”殊曼望了望姜阵涛。   “汪老师为了准备这节公开课,都演练了无数遍了,下面都叮嘱好学生哪个地方该怎么反应,见领导该怎么说话,怎么应付提问,都是事先演练好的!”李戊辰并没回答她,而是说起这些,他的眼神里蕴溺着落寞和忧虑。   “你已经见他讲过了?”殊曼低声问   李戊辰用手凑着下巴,点点头,自嘲地笑起来:“我是副导演兼顾问,帮他拿捏几天了!无聊吧?”   “李戊辰!”她轻轻唤了他的名字,尽管在这个时候,殊曼的心里还是升上了一阵柔软   “新课改的选修必修,你知道是什么吗?”李戊辰似乎在问自己   “啊?”殊曼看着他   “选修指的是你可以选择文科还是理科,必修指的是选完了文理之后学校让你修啥你就要修啥了!”他皱了皱眉头,闭起眼睛,用手指使劲按着太阳穴。   “你们的课改进行的是很好啊!我看都可以胜过一中的情况了!”领导哈哈笑起来,大声夸赞。殊曼和李戊辰才应声抬头。学生正一个个有秩序的走出去,费校长直点头:“还是得多给我们建议啊!我们都是在慢慢尝试!”   “不会不会,课讲得很好啊,我想完全体现了我们改革的目的了,学生学有兴趣,有所得嘛!”说这话的领导声音很洪亮,他转头看了看大家:“教育改革是必行的,有困难、有困惑都是正常的,其他的省市也是这样的。我们要认清形式,毕竟课改是为了孩子们嘛。当然了,期末时,你们二中的分数该往上提一下,否则这就无法全面体现课改的成效嘛!”   “是是!”费校长直点头,王书记忙说:“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吃顿便饭,好好交流一下?”   “你这一说,我才发觉哈,看来这好课啊听完真是享受,新课改就是要起到促进老师教学改革的动力的!”他说完哈哈笑小着,一堆人簇拥着走出了教室,殊曼的耳朵里充斥着新课改这个词,张口一个闭口一个,仿佛一夜之间完全渐入佳境了。   快黄昏的时候,检查领导还莅临了学生们的艺术节晚会,这是二中每年例行的传统。学校把节目移到课外活动,用意自然再明显不过。当领导们坐好之后,幕布正式的拉开,红色的灯光耀眼极了,礼堂的绒布窗帘全都拉上,整个空间里灯火通明,相当热闹。   李戊辰自然坐到了前面,不时跟着其他几个领导搭讪一下,聊上几句。殊曼坐在礼堂最角落的地方,和另外几个老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呆呆地注视着台上的表演。曾珊正穿着一件飘逸的白色长裙,跳着独舞,妖娆轻逸,顾盼之间多了一份柔情和深意。她是那样微笑着,像极了静夜里的白月光,不经意地铺洒开来,让台下的人不自知的被照进了心里,包括李戊辰,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台上,注视着那束圣洁的“白月光!”   回首又见他——这一天(下)   殊曼却不知为何,抽身走开了。她的心越来越乱,她明知道自己已经下定决定不再想这些,可心窝却绞痛难当。   当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初冬的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正被保安拦在门口,她走了过去。   “你们不能进去,不管是怎么回事!”保安拦着他们   “找李戊辰老师啊!你让我们进去啊,他儿子有事呢!”几个小孩子七嘴八舌的吵嚷着。   殊曼紧张地问:“他怎么了啊?”   “你是谁啊?”   “我是他爸爸的同事,你们告诉我,怎么了?”   “他被老师留下了,因为不打预防针,老师让他家长领他走,否则留下来,老师让我们来找他爸!”   殊曼看了下礼堂,转过头:“我去吧,在哪呢,你们带我去好不好?”   几个小孩子互相看了看,点点头。林殊曼跟保安使个眼色,保安开了门,殊曼拉起小孩子的手,跟他们一起往小学走。   进到办公室的时候,李寓果正哇哇地哭,他蹲在那,小脸都憋红了,边哭边咳嗽。老师在旁边批作业,叫他不许哭,边不耐烦的抱怨。   “李寓果?”殊曼温柔地叫他   他可怜巴巴地仰起脸,一双眸子还挂着泪珠,怔怔地望着殊曼   殊曼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指怜惜地抚着他的小脸,帮他擦眼泪。   “还认得我吗?”殊曼温柔地笑起来,一边擦着他的泪水,一边握着他冰冷的小手。   “林……林老师!”孩子委屈地小声叫着,不停抽泣   殊曼将他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心里一阵心疼。   “你是?”孩子的班主任走过来   殊曼站起身,拉着孩子,一边用手抚着他小脑袋,一边望着这个小学老师:“我是他阿姨,他爸爸现在过不来,有什么,您跟我说!”   “他太调皮了!”她很直接地说,话语里充满着埋怨“平时活蹦乱跳的,结果打个预防针,他哭着闹着,还把人家护士都抓破了。作业这两天也不按时交,问起来还顶嘴。我想孩子的家庭教育也应该跟上吧!”她的话流利极了,不带任何拖沓。   “您是孩子的阿姨?”她说完质疑地问   “是,我和他爸爸是同事!”殊曼一边将他抱在凳子上,一边抚着他的头回答老师的问话。   “那你也是老师了?我想我们做老师的有什么苦衷都不用解释吧。您是高中老师,说什么无论孩子听不听,他们都有判断力。可我们做小学老师的,不管孩子听不听,都得让他接受,否则孩子就不能规矩地成长,家长还反过来埋怨老师。他爸经常不能按时到家长会,我就很奇怪了。高中老师还要重视学生家长来不来,为什么就不重视自己儿子,不尊重他儿子的老师?”   她坐下来,喝了口茶,要继续说,林殊曼却机警地打断了:“我知道,至于李老师,他实在是太忙了,小男孩调皮在所难免。预防针我今天就带他打了,单子明天让他上学给您,好不好?”   她把杯子放下,也不想罗嗦,点头,看着李寓果:“你知道错了吗?”   殊曼望着孩子,他一直低着头,就是不说话。殊曼看见他衣服上靠墙蹲着擦上的墙灰,帮他轻轻拍着。   “您让他蹲着的?”殊曼有些不快地看着老师   “我让他坐下来他不坐,跟个木桩一样站在那!”   “所以您让他蹲墙根?”林殊曼语气坚硬,她打断她:“我们都是老师,连高中生都不能随便体罚,何况是个孩子,希望您以后不要这样了!”殊曼拉起孩子,拿过桌上体检单子,要走。   想了想还是转过头,礼貌地说:“谢谢您,耽误您这么长时间,不好意思!我会和孩子好好谈谈的!”   走在大街上时,路边的灯全亮了起来。一辆辆车呼啸而过。殊曼低头问他冷不冷,孩子不吭声。   殊曼停下来,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蹲下身,帮他严严地裹了一圈。   “李寓果?”殊曼温柔地冲他笑。“怎么能不说话呢?跟林老师抱怨一下,好不好?”   他愁眉不展地低下头,嘟噜着自己的双下巴   殊曼轻轻拿手指捅他的小酒窝:“笑一个嘛,你有两个酒窝,让我捅一下嘛,你不笑,我怎么捅啊?”   他仰起头看着她,异常安静地望着她,用小手捅着她的,嘴角微微有了笑意,那笑真是太像李戊辰了。   “呀,你怎么总这么聪明啊,我还没捅你的,你就发现我有酒窝了啊!”殊曼开怀地笑起来,握起他的手,拿到嘴边哈一下,帮他搓着:“我们先去吃东西好吗?”   孩子笑起来,点头!   林殊曼是连哄带骗的把他领到医院,孩子一见护士拿着针就哇哇地转头要跑。殊曼拉住他,紧紧搂着他   “我们一下下就好,要不然,林老师和你一起打,我们一起怎么样,我都不怕,你还怕啊?”   孩子就是摇头哭,殊曼拿手一直擦着他的眼泪,跟护士递个眼神,让她站过来。   殊曼撸起自己的袖子,跟护士小声说,随便打点水就行,然后让她扎。   孩子睁大眼睛看着针慢慢扎进皮肉,哇得叫了一声,殊曼另只手捂住他的小嘴巴,嗔怪地小声告诉他:“李寓果,一点都不疼,你看我打了这么长时间都不疼,你试试看!”   殊曼放下袖子,拉起他的胳膊,麻利地撸起孩子的,抱着他的头。孩子在怀里咕容。   “如果你爸爸知道你这么不男子汉,他都笑你的,我们打完了,去找他,你告诉他你多勇敢好不好?”   他直摇头,往殊曼怀里钻。殊曼很温柔地摸着他的头:“要不然给你讲个故事,你想听什么呢?”   孩子的胳膊已经被针扎了进去,他哇哇哭了起来。殊曼看着护士慢慢推药,遮着他的眼睛,一边笑着跟他讲笑话,等针都拔了出来,他还是躲在殊曼怀里流着眼泪。   殊曼帮他把胳膊的袖子放下来,捧出他的头:“李寓果,针都打完了,你还在哭啊,你看!”   孩子长长的睫毛还扑棱着泪水,看着自己打完了针,一下子止了哭,开始小声抽泣。   殊曼把刚刚打超市买来的酸奶插上管递给他,帮他重新整理下衣服,抹掉眼泪,又捅了下他的酒窝:“还是很勇敢嘛,我们现在去告诉你爸爸好不好?”   孩子一口一口吸着酸奶,显然定了神,笑起来,尽管睫毛上还晶莹发亮,但刚刚的嚎啕全都忘到脑后了。   他主动拉起殊曼的手。   再次回到礼堂的时候,演出都已经结束了,几个学生正在打扫台子,那架古旧的钢琴重新被挪到了原有的位子,绒布窗帘仍然直垂地面,后面的灯全关了,只有台子上的几盏。曾珊依然穿着那条白长裙站在第一排,李戊辰拿着笔似乎在批着什么。   “爸爸!”李寓果此时的声音洪亮的不行,似乎刚刚的阴霾从来没有过,他没有跑过去,而是拉着殊曼的手,站在后门大叫。   李戊辰寻声转头,有些惊讶地站起身,跑了过来。   “怎么在这啊?”李戊辰看着殊曼   “爸爸,你为什么不去学校接我?”孩子仰起脸问   “儿子啊!”李戊辰疲倦地笑,点点头:“以后好吗,爸爸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殊曼顿时感到一阵倦意席卷而来。   “我们先坐这吧!”李戊辰看了看殊曼,对她说。   三个人重新回到第一排,曾珊看到李戊辰的儿子,逗了逗,但孩子倒没什么反应,调皮的钻了过去,坐到了钢琴旁的大木椅上。   李戊辰拿起刚刚在看的纸,递给曾珊:“大概这样就行了,我现在实在是没精力修改竞赛作文了!你明天拿给明老师再看一下好吗?”   曾珊落寞地望着李戊辰,白月光忽然黯淡下来。   李戊辰疲倦地笑了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快去上自习吧,老师真得太累了!”   这回的曾珊倒没有以往固执,望了眼林殊曼,掂着长裙子跑走了。   殊曼也站起身,要走,李戊辰拉住她,可怜巴巴地说:“就和我坐一会!”   她慌张地看了看高一几个正在清扫的学生,有些犹豫,李戊辰一把拉下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这是体检单子,孩子那么怕打针,你应该陪他!”殊曼把纸推了过去。   李戊辰讶意的接过,使劲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我给忘记了,他今天打针!谢谢你!”他把纸重新折起来,放进风衣口袋里。   两个人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看着孩子在上边动来动去,灯光只打在台子上,清扫的学生老远的向李戊辰招呼说全部搞完了,李戊辰支应一声,让他们都回去休息,然后他们一个个走出去,灯一盏盏被拉灭,只剩下台子上的两盏偏角灯。   “累坏了吧?”李戊辰轻轻问   “是啊,这一天这么累!你也是吧!”殊曼温和地回应   “我还是庆幸有这么一天!”李戊辰看着台子上的儿子,笑起来。   “为什么?”   “我真真切切知道我的心在说什么!我真的确定了!”   “什么?”殊曼转头望着他   他伸手拉过殊曼的手,紧紧握着,刚想说话,台上的儿子朝这边叫:“爸爸,我们唱个歌吧,你弹我唱!”   殊曼慌乱不安地抽回,李戊辰注视着暗色光影下的殊曼,有些复杂地眼神,他转过头,起身走到台子上。   “我只会弹一首!”李戊辰坐在了儿子身边,微笑地对他讲   “我就只唱这一首,嘿嘿!”他拉起爸爸的袖子,认真地看着键盘,期待着音符从他父亲的手里跳动出来。   李戊辰伸出自己修长的手指,放在键盘上,灵动地拨弄了几个音符。他微笑地望着儿子:“爸爸老不弹都快忘记了!”,说着,屏了一口气,认真的把手指放在琴键上,一串串音符随即飘散开来。   殊曼有些惊讶地望着台子上的李戊辰。光影下,他俊朗的侧脸被角灯的光勾勒着,孩子在他身边安静地唱着,他边弹边转头疼惜地看着孩子,一起微笑着轻轻唱。   “记得当时年纪小   我爱谈天你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   不知道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回首又见他——弦断有谁听(上)   “孟均,你干什么见我就跑?”殊曼站在楼梯拐角冲他喊   “林老师,你快去上课吧!”他摆摆手,几大步就要跳下楼梯   殊曼有些急,索性一手撑起楼梯扶手,顺着栏杆簇溜一下滑了下去,站定的时候,正挡在他的面前。   他显然惊讶,愣愣站住了。   “碰不上你,我就不管了,可是你这次逃课,我看到了!”殊曼调整一下呼吸,尽量很镇定的语调。其实她刚刚也小小的慌张,毕竟这是几年前的调皮游戏罢了。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就这样滑下来了啊!”他边笑边打量着眼前的林殊曼:“不过,老师,我是真的有事,必须出去,有事要解决!”   殊曼重新整了下手里的书,对他努了努嘴,指着楼梯旁的窗户:“你看,外面那么冷,雨下的又大,万一这时候出去摔到怎么办?淋感冒了呢?”   上课的铃已经打了两遍,殊曼不等他说理由:“你们是地理课吧?”   “哦,是!”   她似乎跟他玩笑地说:“那快去上课,这个课你必须上!”   “为什么?”他迷惑地看着她   “笨啊你,如果将来和女朋友出去连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那多丢人。如果坐火车,说起走的线路,说起气候你都笨蛋的不知道,多没深度?”   他有些惊讶,哈哈笑起来:“林老师,你思路太奇怪了吧?那我和女朋友不说这些啊,为什么要说这些?”   “怎么奇怪了?”殊曼笑:“因为我是女的,我知道女孩子喜欢她们不知道而男生知道的!”   “啊?”   “是啊,有几个女生能把东南西北分得清啊,其实这方面很不懂了,你就恰巧懂了,那多好!”她看了看楼厅里的大时钟:“还有四十分钟,快去上!否则我断定你找不到女朋友!”   “这什么逻辑啊!”他摸着自己的脑袋   “晕了就对了,快去上课,快点!”殊曼笑着不停催他,他也晕乎乎的被殊曼催着只得跑回去上课。   殊曼看着他跑上去的背影笑了笑,摇摇头,从转角的扶手那朝下面望了望,正好没人,心里冒出个诡异的念头。她重新整了整书,一脸小孩子想犯点错误的鬼笑,一只手拿书,另一只手还像刚刚那样扶着栏杆,闭上眼睛,大胆地滑了下去。这是年少时不知做了多少次的小游戏了,那种一下滑下去的兴奋和刺激,现在体会更有些欣喜。在那一瞬间,自己都能感受到从别处无法得到的快然和轻松。   “呀!”林殊曼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和费校长撞了个满怀,她挣开那个人的双臂时,费校长正拍着自己的胸口   “对不起,对不起!”殊曼忙不跌的道歉,脸一下红了   “林老师啊?”费校长显然也是被吓了一跳,半天说不出下面的话。   “我是看没什么人,索性就滑下去了,不知道您忽然冒出来了!”殊曼一直慌乱的解释   “林老师啊,你都是老师了,这样多——多危险啊!”费校长算是缓过劲来了。   “费校长,哪个地方撞到了吗?”李戊辰的声音插了进来,他虽然是在问他,但眼睛一直看着林殊曼。   她才发觉,原来他是站他身边的。她忽然会意,那句话是在问她。   “还好还好,就是刚刚扶住她的时候稍微兑了一下!”他揉了下自己的肘,还是猛拍胸脯。看了看时钟:“我们得过去了!林老师,以后可千万不能这样了!吓死我了!”说着,笑了笑,径直往楼梯上走。   李戊辰走在他身后,从殊曼这擦身过的时候,把刚刚掉到地上的书本放回她手里,担心地望着她。   殊曼会意,忙摇头笑。   “戊辰!”校长边上楼边叫他,大概是想起什么,李戊辰慌张地跟了上去。   “等等,李主任!”殊曼叫住他   他惊讶地回转头   殊曼稍稍侧头,看了一下,笑着指了指他扣子的位置   李戊辰一头雾水的低头看,才发现领前的几个扣子扣错了,他不好意思的笑,脸一阵红。   费校长听声也转过身,很快的明白,哈哈笑出来:“看来大男人就是没女人仔细,我们刚刚走一路,都没注意!快快,现在没别人,扣回来!”   殊曼顺手就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让他扣。费校长在一边玩笑:“戊辰,该找个人了啊!否则这么忙,到最后自己都没空料理自己了!”说着慈祥地笑起来   说者无心,可听着的两个人顿时全红了脸,殊曼有些慌张,看着李戊辰扣好后,就忙把东西放回到他手里,跟校长招呼一声,下了楼。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姜阵涛正坐在那,一手夹着烟一边给学生讲题,满屋子的烟味。殊曼轻声走到窗边,稍微开了点缝隙,姜阵涛马上一个喷嚏配合了过来,殊曼转头看看他,又赶紧把窗户关上。   坐回位子上时,学生站在他身边听他一遍遍讲。   “听明白了没有?”他一边指着上面的方程式,一边抬头问   问题的是个女孩子,她有些迷惑,但还是点点头。   “明白了?”姜阵涛认真地看她一下   她只嗯嗯点头。   “光嗯怎么行?”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纸上的式子:“唉,再给你讲一遍吧!”说着,从纸下面翻出来一张,重新讲起来。   直到她说明白了,姜阵涛才松口气,把几张演算纸和着卷子一并递给她,认真地说:“你的成绩最近不是很稳定,要加把劲了,马上期末考试了!”   她点头,跟老师说了声谢谢,拿着本子出去了。   殊曼低着头,可嘴角还是忍不出露出笑的痕迹   “怎么了?”姜阵涛问   “没!”殊曼赶紧绷起嘴   “没办法,理科就是这样,每一步都得算清楚,懂得了才行!”他呵呵笑起来,拿过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唉,再给你讲一遍吧!”殊曼学着他刚刚的样子,笑起来   “哈哈,其实问题的人太多了,只是最近她的成绩一直不稳定!情绪不大对头,我一直说找她谈一下!”姜阵涛抿了一口茶,靠在椅背上   “那是什么原因?”殊曼一边整理着姜阵涛下午要用的材料,一边问   “估计是和另个班的小男生谈恋爱!天天还被许多老师撞到,都向我反映!”他用手抓了抓脑袋:“现在这些孩子啊,你说早恋这事吧,说轻了不起效果,说重了吧,适得其反。可是影响成绩了,如果再出点什么事,那家长又该拐回来找老师的麻烦!”他顺手从桌上拿起了烟盒,抽出一支,点上。   殊曼笑了笑,没说话。她其实是想调整一下呼吸,实在是对烟味受不了。   “下午得让李戊辰给高一的开个班会!”他自己嘟囔着   “啊?”殊曼抬头   “是啊,他是管教务的嘛,学生德育工作都是并在一起的!何况他又那么会说,让这些个高一女生崇拜的不得了!”他话里的味道听不出什么,又像玩笑又像是真的。殊曼想,这里面有没有挖苦的味道?   回首又见他——弦断有谁听(下)   下午三节课后,姜阵涛抱着资料说先去组织年级班会,二十分种后在会议室开高一的成绩评析会。   殊曼去会议室安排好,就索性转到阶梯教室想去看看,是不是真有李戊辰在上面教育学生。   她走到后门的时候,姜阵涛正站在前面的斜角处严厉的看着下面的学生。李戊辰站在讲台上,他没笑,但语气很沉稳,无非是间接的说些学校禁止早恋的问题。有些学生在窃窃私语,李戊辰也似乎该说到后面的结束语了。   他把声调提高了两个分贝:“总之,就一句话,如果以后谁伤害我的视觉感情,我就伤害他的恋爱感情!”   全体笑倒。   李戊辰却没笑,看着下面的人笑成一片,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继续说:“说好二十分钟结束说教,现在结束,解散吧!”姜阵涛明显也想笑,但他一直咬着嘴唇。殊曼止不住哈哈笑起来,转头刚要走,姜阵涛大声叫住她。   她转头,看见李戊辰也站在教室前门边   “马上开会你得去,帮我记录些东西!”姜阵涛走过来,语气虽然平和,但总透着强硬。殊曼是注视他的,但余光早溜到他耳边的空间处,李戊辰已经转身走了。   等两人到会议室的时候,老师们都到齐了,殊曼坐定时,姜阵涛已经迫不及待地讲起来。他一个个念着每个班的月考成绩,然后比较来比较去,总之把几个班主任的脸都比红了。自己的眉毛也皱了起来,纠结不开。   李戊辰坐到主位,却从没说话。他就是支着头,拿着笔,盯着本子。   “刚刚我们说成绩,那现在该讨论一下怎么提高成绩?老师们刚刚也都反映了,说是新课改的问题,还没踏对拍子!李主任!”姜阵涛转过头:“李主任,你讲两句吧!”显然姜阵涛把这个新课改推到李戊辰这。   “我?”李戊辰笑了笑,拿着手边两本厚厚的教材:“快了,我这两本教材快给学生灌完了!”   几个老师笑起来。   “至于修学分,我想说两句,现在学生不光要操心考试分数,还要考虑这个学分怎么修个满。老师们也思想转换很快,开始这样教育学生说,你再不听话,我就扣你的分!”他的语气很镇定:“可是啊,如果我是学生,我郁闷的一定倒地不起!”   这是话里有话的,起码殊曼听得出来。因为这句“你不听话我就扣你的分”已经慢慢成为姜阵涛的口头禅了。但她更加明白,李戊辰这样一句似乎轻描淡写的话,实际是间接批评警告老师不能以拿学分故意约束学生。   李戊辰顿了顿,继续道:“我们现在说分数,我不想多说。老师们,我们是一起利用双休日培训的,课改没有明确的课标,很多人说这是瞎闹,我倒不这样看,人人都要套模式,如果给大家一个模式,那又被拘泥了,渐渐的又成形式主义。新课改大致的规定了教学目标,就是让大家自主的发挥能动性,形成一个百家争鸣的教学过程,大概这样的教学探索可能才稍微有点出路。如果非要去明白怎样对待课改,我的意见就是,抛砖引玉,自主探索!”   “那李主任是如何探索的?”姜阵涛绕有兴致的问   “我啊?”李戊辰笑了笑:“我是教语文的,语文这东西面太宽了,应该有目的的取舍。该砍就砍,该删就删!分数还是实际的,基础不能丢掉,即使再没趣,学习就是这个过程,慢慢克服,才能渐入佳境。老师如果太注重课堂花样,拘泥教材内容,那学生根本不知道上课听出来点什么!”李戊辰喝了口水,继续道:“个人有个人的看法,教师整体素质不一,但需要我们自主的发挥能动性。但我个人还是看重应试的!”   “关键是,上头让你改,分数他也看啊!这学期学生一人就七十多本教材和学习资料,我看了都头疼!”一个老师插了进来   “这才到点子上,今天讨论,就是要想个办法,让期末成绩不能低!”姜主任边说边皱着眉头翻看月考的成绩单子。   李戊辰没说话,支着头,也像是在想。   “这怎么样,我们还用原来的教材,领导检查了,我们再换过来?”一个老师想起了办法。   “那不行,一中都没这么做,我们这么做,坏事了的!”姜阵涛摇头   “一中搞得是外表,经常请个专家来学校做个什么报告之类的,听说一场五千,时不时再推荐一下自己的课改书!似乎大张旗鼓的!”李戊辰玩着笔:“我们比人家实在呢,本来想老实的好好改改,结果分数低下来,全傻了。从现在开始,我的建议还是,对内容取舍,由老师根据应试和学生兴趣综合删简一下,对知识点、重点还是要圈定并督促,把教学知识重新整合,为的是不能给学生灌课的感觉。”   在快七点的时候,会终于散了,老师们都愁眉不展,直说课改就一个字,乱。   姜阵涛接了电话,听说女儿月测没考好,脸更是拉得比谁都长。   李戊辰一直走在殊曼的后面,今天上了两个班的课,开了三个会。明天有儿子的家长听课周,一会还要查老师的岗,晚上查学生,还有几个总结材料和教务报告要赶出来。一想起这些,就头疼欲裂。   他鬼使神差地跟着殊曼走,仿佛跟着她,心里才稍稍踏实些。他忽然异常渴望见到她的微笑,这种笑容的恬淡能直冲进心里去,而自己的心,早都被这些麻木的工作擦磨的上满了老茧。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并不清楚要做什么,期望什么,只是充斥着满心的“鬼迷心窍”!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殊曼才站定,转过身,静静看着他。   “我……”李戊辰恍然,尴尬的止了步   “你不去吃饭啊?”殊曼定定的站在不远处,微笑。   他心里忽然一片光亮,这禁不住让他抬头看了看路边的灯光,他想难道是校园上了灯的缘故。他疲倦地笑起来,心里一阵微风拂过的柔软!   “一天不查自习没关系,总结材料我帮你收集了这几年其他学校的教务资料,已经放你桌上了。查寝室,老师们都有班排的!”殊曼站在那,一件件清晰地数给他,声音柔和。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有些惊讶地走近她   “你皱眉,那几根皱纹分别代表什么我大概能猜到!”   李戊辰乏力地笑。   “李戊辰,一起去看一会?”殊曼笑起来,望着他   “什么?”   “走吧!”殊曼拉他一下,往电教室走过去。   灯已全黑了,高二两个班的学生正坐在前面的几排看着《东邪西毒》,讲课的老师把课堂带到这个地方,他正坐在角落里专心地看。   两个人轻轻从后门进来,坐在最后一排。电影的声音很大,一点点的声响根本没人发觉。   荧幕上的黄药师正说着,沧桑低闷的声音:“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酒,她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记,以后的每一天都将是一个新的开始,你说,那多开心。”   李戊辰靠在椅背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微微闪起了光:“殊曼!”他轻轻唤,那声音柔和的四散开去,殊曼隐约听到了,但她并没说话。   “其实,我是在恨自己的记性不好!我总记不起自己的老毛病了,而这个弱点让我一错再错!”   电影的旁白声渐渐大起来,压下了李戊辰的声音。里面的欧阳峰辗转着他内心的独白:“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我很想告诉他,可能翻过去山后面,你会发觉没有什么特别,回头看会觉得这边更好。但是他不会相信,以他的性格,自己不试试是不会甘心。”   殊曼望着前方,幽幽地说起来:“李戊辰,我知道山那边,风景未必就好,我一直不甘心,但现在,我顺其自然了。我不去争了。也许很多事,最令人心潮澎湃的并不是在它发生之后,而是在他即将来临的时候吧!我心里的那根弦早断了!”   “我听到它绷断的声音了!”李戊辰静静靠在椅背上。   “我昨天还在给学生讲岳飞的词,欲将心事赋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只有我!”他确定地回答,转过头来深深地注视她:“殊曼!我的琴音也只有你熟知了!”   “什么?”林殊曼怔怔望着他   “李老师?”不知何时曾珊跑了过来,她惊诧地望着他:“你怎么在这?”   两个人全愣怔了。   “看会电影!”李戊辰还算镇定地回答,他起身:“我得走了,你们好好上课!”说着从曾珊那擦身过去。   殊曼长长呼口气,就像一个气球,刚刚一点点的被涨满,就在快要扎口的时候,又颓然的被放了气,她想,难道他在对她说……   “林老师?”殊曼转头望着曾珊,暗光下的脸并不清晰   殊曼忙打断:“我今天又开会又上课,太累了,曾珊你有什么事?”   “没了!”她转身跑到前面去   殊曼感觉到自己的手机振动,拿出来点开,是李戊辰的,这是三个多月以来的第一条短信,他说:“你开了我心上的锁!”   回首又见他——琐碎   过了元旦,很快进入期末备考阶段,整个高一都在加课,但老师们需要上交的烦琐材料倒少了许多。每次殊曼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姜阵涛不是在批作业就是给学生讲题。他电脑里不停重复着一首歌《最近比较烦》!   殊曼抱着一大堆的资料从门厅走过,迎头正碰上陈老师,他被雨淋的头发全揪在了一起。   “每次见你总抱着大堆材料!”陈老师走过来,疲倦地笑   “没办法啊!怎么从外面回来?”殊曼费劲抽出一只手,从衣兜掏了包面巾纸,递给他。   “陪老婆去医院做胎检!”他笑起来,擦着自己脸上的雨水:“有时候偷个懒没关系的,你又不是姜阵涛的零工,李主任还没找人当助理呢!”他一边说一边将纸投到垃圾筒里,揽过殊曼手里的大叠文件。   殊曼笑着,只把上面的一摞拿回自己手里,她知道完全拿过来,两个人又该争来让去的。   “高一的书费这么贵啊!乱七八糟的是原来几倍啊!”他看着上面的表格   “不光书费,学得也多,这学期得考九门,下学期还有九门!”   “唉,学得过来吗?搞那么多花样,还选修必修的。考试分数一低,林校长又要想办法找时间补课!老师惨了,完全没假期!”陈老师郁闷的一手翻看一边抱怨   “过年高二要补吧?”殊曼转头问他   “那是肯定的!期中考不好,老师就完蛋,赶紧补。这次考好了吧,校长就说,我们要争取平一中,还是得补。政府下令了,年前不许补,结果呢,校长聪明啊,年前你不让补,年后你可没说。听说看成绩,大概初五初六就开课了!”   殊曼苦笑:“太惨!”   “知足吧,我现在都想开了,起码咱是重点中学,成绩还行,老师待遇还高点。我那几个同学也才几年啊,都开始满头揪白发了,老婆还没娶到呢!”他哈哈笑着,眼角也有了丝皱纹。   等殊曼把一切搞定,重新回办公室的时候,姜阵涛正跟着音箱里一起唱着:“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比较烦,女儿说六加六结果等于十三!”殊曼进来时,他正摇头唱,看到她,有些尴尬地笑,坐在座位上,开始统计考勤。   那首《最近比较烦》一直不停重复着,几个大男人喋喋不休地唱着烦烦,等周华健唱到“女儿太胖儿子不肯吃饭”的时候,他抬起头,忽然问:“林老师,我问你啊,你说这个女人减肥怎么个减法?”   “啊?”殊曼抬头   “你说说看,你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应该都天天吵吵着减肥啊,保持身材吧?”他一脸认真地问,还手比画着   “呵呵,我没特别注意过,工作这么累,想养都养不上去!怎么?”殊曼笑   “哎,我家那两个女人啊!”他说起来又皱起眉毛直摇头“太太呢,天天拿着那个什么脂肪活动机的对着自己肚子按摩啊,我一回去,她都在举着那个边按摩边看电视,噪音大的。我坐在旁边那个烦啊,她还看着节目笑的欢的不行。女儿呢,上着初中,可是天天不停地吃,胖了不少,结果体育达标不及格,回来哭鼻子”说着,他郁闷的把笔扔到桌子上,跟着周华健一直唱着“麻烦、麻烦、麻烦!”   “你知道吗,我问太太,能不能换个方式减肥,她就说,要不是给你生孩子,我肚子上的赘肉能有这么多吗?”他学着女人的腔调,一脸愁苦表情:“女儿呢,天天问我胖不胖,我说胖吧,她那个小脸立刻拉下来。我说不胖吧,她说爸爸你总骗我!真是麻烦。高一这次的期末成绩再掉到五中后面,那林校长还不扒了我?”他使劲的活动一下脖子,又哼唱着那首歌的结尾部分:不烦,不烦,不烦,我没有你烦!像是在努力安慰自己。   “姜主任?”两个学生推门进来   他转头看她们,忙把电脑音关掉:“等一下!”姜阵涛并没坐回椅子上,而是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给了个手势意思让她们在外面等。殊曼有些奇怪,怎么是高二的两个女生来他办公室,他还让她们出去等,而且都是曾珊那个班的。   本想好奇地跟出去看看,结果桌上电话响了,殊曼心不在焉地接起来。   “殊曼,一起吃饭吧?”李戊辰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   她有些惊讶:“啊?一起吃饭?”   “是啊,总算今天忙完了,我已经快走到食堂了,你来不来?”他的语气很轻快。   “好,你等我!”殊曼开心地挂了电话,披上大衣,抄兜拿出手机,一看上面几个未接电话全是李戊辰的。   等到楼门口的时候,李戊辰正在楼梯下等她。   “在这等我啊?”殊曼跳下楼梯,跑到他身边   “还是很快的嘛,正好雨停了,这样可以多走一段路!”他笑起来   “今天怎么想起来一起吃饭?有好事?”殊曼探头问   “打你手机你也没接,只好大胆打办公室了,我想如果是姜阵涛,我就不说话立即挂掉!”他笑起来。   “他啊,这两天郁闷到及至,一直放着《最近比较烦》。天天唱烦啊烦的,刚刚还在说他的太太和女儿,问我怎么减肥!”殊曼嘻嘻笑起来   “哈哈!”他笑出声:“他女儿是太能吃,我儿子是不吃饭!”   “不吃饭?厌食啊?”殊曼问   “李寓果天天只吃那个旺旺小豌豆,让他吃点正餐,他就闹,我说他还听。可没那么多时间看他吃,都是他爷爷看着。结果呢,老人照顾孩子就是太宠了,最后两个人谈好了,可以每吃五个小豌豆,喝一口稀饭!”他无奈的笑着:“没办法啊,儿子都快成豌豆了!”   殊曼哈哈笑:“那你做点他喜欢吃的,不可能只喜欢吃豌豆!”   “家里都是大男人,连儿子都是男的,我爸做饭很一般!我嘛,还成,就是没时间!”李戊辰轻松地说着,撩开食堂的大帘子,让殊曼先进   食堂人还是很多,话还没说完,李戊辰班上的几个学生已上来打招呼,他们叫着老师好,开玩笑的让李戊辰请客。   李戊辰笑,把饭卡拿给他们:“行了,上次让你们帮我改个选择题,正好这次请你们!”   学生嘿嘿笑:“那老师,你想吃什么,我们帮你打!”   李戊辰看看殊曼,问:“你想吃什么?”   “油麦菜、皮蛋瘦肉粥还有那个窗的烤烤小馒头!”殊曼笑着,一一数给他   李戊辰开心笑起来:“还烤拷小馒头!”学着她刚刚的强调,和两个人跨到那边去打了,就一个学生和殊曼坐到一起聊天。   自从那次李戊辰的短信,两个人似乎完全破冰了。可能更多的是不愿意提起过去。有时候发现彼此遇见给个笑容,一起时说个笑话,似乎更加开心。殊曼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两个人转化成别的关系?她不愿去想是什么,她现在越来越希望只要简单的生活就好,她也不想压抑或者拘谨自己,不想再去要求什么。   身边的学生一直讲着他们班的事,殊曼笑起来,不时插几句话,唯一一句让殊曼笑的有些不自然   学生问:“林老师,李老师怎么一见你就笑呢?”   “因为他有时候见谁都笑!”   “没有啊,他大多时候很严肃的,很少笑!”   “那因为你们是他学生!”殊曼表面上这样说,但心里已经乐得不行   “不过你们高二的曾珊怎么经常跑我们班来,都是找李老师!李老师今天有些发烧,她还送药来着!”   “李老师发烧了?”殊曼诧异地问,她还真没怎么注意   “没说我坏话吧!”李戊辰端着饭走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话   “没有,老师,我在夸你!”学生忙帮着把饭菜端过来,殊曼本想伸手,李戊辰没让她做。   “那我们先过去了!”学生们端着自己的要坐到那边去   “你们不在这吃?”那个学生刚问出口,就被另一个轻轻打了一下:“走啦!”   殊曼有些莫名地看着李戊辰:“怎么回事?”   “我打发他们走了!一堆孩子吵得不行。好不容易有个时间我们一起吃饭!”李戊辰穿着件湖蓝色的高领毛衣,笑着,两个酒窝瞬间划开。他把一个盘子放到她面前:“你的烤烤小馒头!”   殊曼的心里忽然升腾出一种异样的温暖,她看着他   “怎么了?”李戊辰抬起头   “你发烧了?”殊曼注视着他的眼睛,也没想,就伸出手轻轻碰了下他的头   他忙不好意思地躲,不自觉地扫视下周围:“早晨有点,现在大概退了!你怎么这么看我?”   殊曼笑:“忽然让我想起我爸,小时候好像我爸也是这样拿着盘子给我!”   “晕倒,都成你爸了啊?”他笑:“林殊曼,我现在反对你间接说我老!”他往她碗里夹了一个小馒头。   殊曼笑着,边吃边扯别的,她其实一直想问,为什么他今天这么高兴,可一直到两个人从食堂出来,还没轮到这个问题。   晚自习的铃已经打了一遍,路上几乎没了人。冬天的校园里一片萧索,灯光极暗。   李戊辰一直跟着殊曼往她看自习的那栋教学楼走。   “李戊辰,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什么?”殊曼问他   “都说了啊!”他微微笑:“哦,就是头有些痛,好像烧还没退!”   “啊?”殊曼又伸手要去碰,他拉下她的手,忽然认真地注视她   “你别这样看我!”殊曼有些慌张,她太害怕这种期待了,每次都是这样,然后忽然失落。   “殊曼,是有一件事告诉你!”他声音很小,但很清晰。   “什么?”殊曼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想起那天他在礼堂里说自己的确定,给她短信说自己的心锁,还有那次喝酒的事,他为她出手,打了姜阵涛,她的呼吸顿时混乱极了,但他知道这件事肯定与爱无关,他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今天费校长找我了!”李戊辰声音更低   “哦!”   “他暗示我说,林副校长要调职了!也就是说!”李戊辰并没有把话继续   殊曼淡淡笑起来:“我了解,怪不得姜阵涛一直烦的不行,可不能表现出来!”说着,心里油然生出了失落,她想如果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两个人有更远的距离?   “你并不是很高兴!”他很在乎地望着她的眼睛   殊曼看了看前面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我得去看自习了,否则就麻烦了!”她没看他,跑出去几步,想了想,回转头:“李戊辰,也许我们更适合做知己?”   李戊辰并未生气,他笑起来:“这个问题,我可以现在回答你,绝对否定。因为我从不愿意。”   他的脸在暗色的光影里韵上一层奇异的光彩,他定定地告诉她:“也许这一步走过去,是我们都无法料想的好的……”   “戊辰,你在这啊?”王林走了过来:“我找了你半天,费校长找过你吧?”   李戊辰转过身,嗯的点头。   “你到我办公室来下!”王伯伯笑着又和殊曼招呼一声,径直朝另一方走了。   李戊辰只得跟过去,他走了几步,站定,等王林走远了些,重新转身望着她,他说:“殊曼,我说过,我是赢给你的!”   回首又见他——无法预料   整个晚自习,殊曼一直辗转思考着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她想该是理清楚的时候了。从那个“局”开始,陈老师的事,李戊辰为什么开始不帮他,而是让他先停职一段时间,林校长那天怎么又找到李戊辰,他们都说些什么,为什么后来李戊辰又把学生叫到操场上,让他们把矛盾解决。其实他早都知道如何解决。可寒假回来,陈老师不但复职,还当了年级主任?李戊辰是不是靠了原来恋人关系,升到了教务主任,那现在呢,他要升到副校长?   一直想到自习下课,她大致得出的结论是,姜派是存在的,这个所谓的“局”也是姜阵涛设下的,而李戊辰并不是没有自己的人。起码通过处理孟均那件事,彻底把陈老师拉到自己麾下。至于他之所以不急着处理,就是姜阵涛在故意刁难插手,是他把这件事扯大的,间接鼓动孟均的父母闹起来,本想给李戊辰难看,起码也给他的人瓦解了,没想作茧自缚,李戊辰根本不买帐,不闻不问,宁可让陈老师停职。谁想,一闹把林校长给闹急了,没法收场一定要李戊辰插手处理,后来安然解决,还收服了学生。使孟均那对有权势的父母对李戊辰更加高看。而这样的解决方式并没有太大的伤害学生和老师,因为他把孩子调了班,使其免受原来班级学生的指责,巧妙地解决了师生矛盾,得到了校长的赏识。那这一步,是李戊辰赢了,四两搏千斤,一举几得。   至于教务主任的升迁,毕竟学校早有意思,此时过去恋人的间接助推不是没有可能的。何况李戊辰最主要的人是头上的王林,他毕竟还是学校二把手,所以婚宴那天,两人一直窃窃私语,不久后就正式宣布升职。   那姜阵涛为什么非要争这个教务主任呢,其实意义不大啊。两人实则不分高下。就算几年前李戊辰是被他从高中部主任的位子挤下去的,只是怕李戊辰升上来为难他?就算姜当了教务主任,李戊辰照样顶他原来的职位,没有意义啊?   殊曼百思不得其解。她挠着头,一直想,随便地应着学生跟她的招呼。忽然想到,今天那两个高二的女生为什么会来找姜阵涛?曾珊?这个名字没有任何道理的蹦了出来。   “太敏感了!”殊曼埋怨自己,心一阵乱,李戊辰?她越来越心神不宁。   “林老师,还不走?”路过的老师跟她打招呼   “啊?”她应声抬头   “已经十一点了,得查寝,姜主任没叫你?我看他刚刚都过去了!”他说着,指了指外面。   “不好!”她心里暗暗叫了声,不明所以地直冲出去。边跑边拨着李戊辰的手机,却一直没人接,赶紧往他办公室跑,路上几乎连个人影都没有。   “李老师,为什么不回我短信?”曾珊的声音让林殊曼终于摸清了方向。   她停了脚,愣在原地,朝着他们望过去。曾珊仰起头,满眼的渴求和心疼,那双眼睛的光亮即使让几十步之外的殊曼都看得分明。   “快回去,谢谢你的药,外面太冷了!”李戊辰望着她   “李老师,你还是不回答!”   “你知道我一般都不怎么看手机,更别说回了,手指头都按不过来!快点回去吧,一会老师不见你会着急的!”李戊辰疲倦地笑了一下。   殊曼想,自己该是插话的时候了。   “你喜欢林老师对不对?”曾珊问得透彻,这句话让殊曼硬是把声音咽了回去。   李戊辰也显然一惊。   “说什么呢,快点回去!”李戊辰的语气不再柔软   “你知道吗,她叫你李戊辰的时候我都快疼死了。为什么你看她的眼神柔软,为什么清明那天,你对着林老师的背影不停抽烟?你不回我的短信,可你的手机里全是给她的短信,李老师!”她说着说着,抽泣起来。   “曾珊,老师也有自己的事情!”李戊辰见她哭,有些无奈地说   “李老师,你拒绝我,你告诉我老师和学生绝不可能走到一起。那你心里到底有谁?你天天不说话,你看着林老师远远走过去,都会发一阵愣。可你病了,林老师都不知道,她只会跟着姜主任跑来跑去,她根本就不会关心你……”   “够了,曾珊!”李戊辰打断她“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我现在要你马上回寝室!”   曾珊抓住李戊辰的手,固执地继续:“你说你不会对自己的学生产生欣赏以外的想法,那林老师是什么,她原来也是你的学生!你在骗我,只为了让我好好学习。李老师,为什么你要拒绝我呢,林殊曼来学校一年多,她都没跟你,你还拒绝我?我没有她漂亮?还是没有她有才华?你知道我多么的卑微吗,我从来不敢奢望,我只渴望你能允许我爱你。我……我爱你啊!无论你想不想,能不能,只简单的希望你不要回避我的爱!”她的声音断断续续。   殊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偷听,她不是故意的,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刚想转身走,就听见曾珊痛彻心扉的哭声。   自己又控制不住地看过去,李戊辰正被曾珊紧紧抱着,他想推开她,但看到她哭得那么伤心,手扎在半空中,没有再动。他的语气温和而无奈:“孩子,你不了解……”   “那是谁啊!”   一声大喝从殊曼的身边如箭般射了过去,将两个人顿时打开,还未等殊曼回转头,姜阵涛已经气势汹汹地擦身过去。   李戊辰转头向这边看过来。   “曾珊,你知道几点了吗,现在是几点?”姜主任劈头盖脸地骂过去   她愣怔着,满脸泪水。   “李主任,你在这干什么?”姜主任的语气冷得可怕,颐指气使。   “关你什么事?”曾珊同样冰冷的把话扔了出去   姜主任没有看她,直直盯着李戊辰:“李主任,大半夜,你在做什么?我在宿舍楼没看到你,这个时间你该做什么?大冬天的抱着学生,亲亲我我?”   李戊辰定定看着他:“姜主任,争什么都别拿学生说事,别忘记自己是个老师!”   “得了吧,李戊辰,我看这句话应该送你自己,抱着个女学生就是老师该干的事?师生恋爱有伤师道尊严,你不懂?你还跟我讲师德!”他转过头,叫了声:“林老师,帮我记着,你是证人,算李戊辰缺勤!”   殊曼头脑里一阵空白,傻傻走过去。满心想,怎么救曾珊,让她不要再扯进来。   “林老师,你记!”姜主任仰着下巴,死盯着李戊辰,把本子递给殊曼。   曾珊一把夺过,扔到殊曼身上,鄙弃地看着她:“林殊曼,你真没种,你爱他,那你几年前不争取就算了,现在还在这玩矜持?你以为折磨人很过瘾?顺便看我们好戏,笑得很开心吧?”曾珊冷笑着,一字一字,句句如刀。   林殊曼痛心地望着眼前的曾珊,手止不住抖。几个老师陆续查完寝,寻声往这边走。   李戊辰拉过曾珊,命令她:“快给我走!”   曾珊满眼泪水地指着林殊曼:“李老师,你还爱她?她连为你辩白的勇气都没有!她根本不爱你,她……”   “滚!”李戊辰吼了出来   曾珊一下愣了,不可置信地向后退。   “这都干什么?把全校学生闹起来,你们就老实了!”林校长的呵斥先冲了过来。他几大步地跨了过来:“明老师,带学生回去!”   明韵赶紧上前把曾珊拖走,其他几个老师也识趣地绕开走了。   林校长看着姜和李,沉吟片刻:“都给我到办公室!”说完,背着手要走,想了想,转头对林殊曼说:“你先回去!”   姜阵涛冷笑,从李戊辰面前嚣张地走了过去。   殊曼上前抓住李戊辰,紧紧拽着他,像是要失去般的紧张和惶恐,她仰起头,满眼的泪水:“我们不要争了!”   他无力地望着她,抚了抚她的发:“殊曼,身不由己了!”   回首又见他——退守(上)   李戊辰主动找到殊曼的时候,她正在监考。他从走道的窗口一晃而过,殊曼站在教室的最后角,正撞上他的目光。她习惯性地扫了下正在答题的学生,轻声拉门出来。   李戊辰靠在窗台上,疲倦地笑,幽黑的瞳仁没什么光亮。   “都办好了?”殊曼仰起头,心疼地望着他   “好了!”他深深呼出口气:“曾珊……”   “她还在里面考试,我刚刚转过去看了看,她很专心!”殊曼努力地微笑一下   他点点头:“辞职的事,下学期再正式通报!”   “我知道的,等这场监考完,把昨天的卷子分数统计好,我们该一起吃饭的!”殊曼握住他的手,尽量轻松地说   “殊曼,可能不行了!”他不忍地望着她:“我爸的病有些严重,得转院手术,我姐也回来了,正在办手续,把父亲接到北京去治疗,我今天晚上的火车!”   “这么急,不会有事吧?”殊曼紧张地问   “还好!不过我必须把父亲送到北京去,看着他手术完才能回来!儿子就留到王伯伯这,去了还不够操心的!”他偏过头看了看教室:“快去监考吧,我得马上回去收拾东西,就是想跟你道个别!”他挑开嘴角,笑起来,满眼怆然。   殊曼伸出手指,轻轻捅了下他的酒窝,鼓励地冲他笑“李寓果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放心吧!”,她的声音小而柔和,两个酒窝在嘴角边轻快地荡漾开来“李戊辰,都会好的,你要相信我!”她说着,向后退了几步,冲他摆摆手,赶紧推门进去。   当她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时,李戊辰透过门后的窗子,也向她摆了摆手,微笑,站了好一会,才转身走了。她是在他背过身的时候才痴痴地望过去,满眼的泪水,她完全的感觉到他刚刚一切的眼神和动作,尽管自己没有望着他,她都知道。但她明白,在这样的困境里,他最需要的是鼓励安静的笑容。如果没有办法对他微笑,那就不要转头看他。   在姜阵涛把那些莫名其妙的学生交代材料摊到校长桌子上时,曾珊正在寝室里发着高烧。尽管殊曼很冲动地拿起那些材料,对费校长大声辩白,那是姜阵涛事先算计好的,是他把高二的两个女学生叫过来写这些荒谬的东西,也是他掐好了时间找岔子激曾珊,让孩子说出那么多冲动话。她说到最后都快哭了出来,费校长一声不吭,静静等她说完。   直到她的声音开始弱下来,费校长才把抽屉拉开,拿出了另一份材料递给她,那是李戊辰的字迹。她一眼认出,只是上面的墨迹有些褪了。   “这是四年前的!”费校长的声音沉稳:“这是李戊辰自动要求撤职的检查,上面只字未提那个学生的名字!林老师,几年前,那个名字到底是谁,大多数的老师学生也都不知道!”   殊曼接过来,一页页看。   “此事完全与学生无关,全因我个人未能处理好家庭矛盾,未能摆正老师对学生该有的态度,给学生带来太大的麻烦和困扰,责任在我,与他人无关,切勿找学生调查问询。请撤去我高中部主任一职,以儆效尤!”在殊曼翻到最后一页看到这些话的时候,纸上的字迹早被泪水模糊成斑斑墨迹。   “根本不是这样的!”殊曼望着费校长。李戊辰把事情经过全编在自己的身上,只为不让那时的殊曼受到追问和牵累,让她平静地毕业。   “几年前的事也没必要追究,何况那个学生并未受到牵连,她安然的毕业,没有一个人再翻出这件事了!”费校长定定地望着她。   “他把高中部主任都给姜阵涛了,谁再去翻?他只有退出,才能让学生安宁。可是,费校长,您一定知道,李老师怎么可能是他写的那样呢?是我的问题啊!全是因为我!”殊曼激动地抓着桌子。   “林老师!”费校长拍了下她的肩,让她坐下。   “现在同样是这个情况,我已经压着不要叫曾珊的家长。当时你的父亲被叫过来的时候,他都很冲动。何况现在呢,许多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处理好的,我们需要的是减少对学生和老师的伤害!事情一旦追究闹大,受伤最多的是谁呢?”   他站起身,望了望窗外:“李戊辰!”费校长一直辗转自语着这个名字。良久,才叹口气,摇了摇头:“也许,他错就错在太优秀太不忍心了!”   在走出校长室的时候,她知道一切都是无能为力了。王书记迎面走过来,看见她也不诧异,只是拍了拍她,小声说:“孩子,给戊辰一些鼓励吧,也许他这时候最需要的是你!”   那几天的李戊辰一直沉默,该上的课照上,该值的班照值。却一直不肯多说话。殊曼找到他几次,他都躲开了。他每天晚上才发给她一条短信,说自己没事。   殊曼第三天就从姜阵涛的办公室搬了出来,不和他说一句话,甚至就不看他。他也有些尴尬,不吭声。殊曼把那些琐碎的资料扔给他,转身就走。   终于在一周后,李戊辰被殊曼拦在了操场上,当时已是下午的课外活动了,几个老师在一起打着排球。殊曼从后面追上正绕着操场上转的李戊辰,他看到她,愣住了。   殊曼心疼地望着他。   他恍惚地问她:“殊曼吗?”   林校长正和姜阵涛往这边走,看到他们两个,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停住脚。林校长主动的点了个头。   姜阵涛盯着李戊辰,问他:“李主任不忙啊,在这绕操场,想出怎么解决了?”   李戊辰不屑地一笑:“拜你所赐,终于亮了底牌,只是技术含量还是太低!”   林校长忙转过头,像是没听出来一样。姜阵涛笑起来:“李主任也是管德育工作的,老师间也要注意距离,注意影响嘛!”他挑衅地看着李戊辰:“还继续玩这个游戏?”   大概他的那句“老师间也要保持距离”让李戊辰真敏感了,他不自觉地挪远了和殊曼的距离。   殊曼毫不犹豫地挽住李戊辰,狠狠地盯着姜阵涛:“姜主任还要拿老师间的关系做文章?”   林校长忙往前走,姜阵涛惊讶于此时的林殊曼,张着嘴巴竟说不出话。他万万没想到,在校长面前,她大胆地挽起了李戊辰。   “姜主任,你不去拿材料?”林校长转头给他台阶下。   他愣了半天,有些尴尬,悻悻地转身走了。   李戊辰一直望着殊曼的手,他的眼睛里跳跃着一丝光亮,如同五年前那个夜晚他手里仅有的一簇火光。   他竟说不出话来。   殊曼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她笑起来,望着他:“李戊辰,这一步还是得我先走出来啊!“她嘴角的笑窝在阳光下如白色栀子般轻巧地绽放开来,李戊辰望见她眼角的光亮,他知道她还是流了眼泪。   回首又见他——退守(下)   第二天,李戊辰递交了自己的辞呈,他电话里笑着跟殊曼说:“这大概是最好的方法了,不是退出,只是把这个游戏带来的伤害减少到最小!”   殊曼有些失落,她刚要说话。李戊辰沉稳地接着道:“在这个学校也呆了十几年了。我的辞呈一交,马上一中、三中、五中的聘书电话都过来了,起码我还有的安慰不是?你别想着跟我一起辞职,不值过。你该得到的还差一步呢!”他笑了笑,让她快去上课,就挂了电话。   直到曾珊病好了,也没人再去追问这件事,学生间窃窃私语。殊曼偶尔的抬头正看到老师们慌张移开的眼神,她知道这件事情真的只有李戊辰的无奈退开才会慢慢消解。   殊曼想,人总是奇怪的动物,鲁迅一直讽刺国人的“看客”情结和冷漠。而现在的我们,作为还站在讲台上给学生讲这篇文章的老师们,仍然无法逃过自己看客的命运。唯一不同的是,大家不再漠视一切,而是饶有兴致地拿来在背后闲话家常,饭后的谈资似乎要比给出一个理解的笑容来得轻易?   那今天的曾珊不正如当年的自己吗?都在为这场戏付出遍体鳞伤的代价!这个错在“不忍心”的李戊辰,也只有用自己最微薄的力量做出退守,抵抗世俗的闲言碎语,他只单纯地希望,把伤害减到最小。   所以,那时的自己可以如此安然的回来做个老师   所以,此时的曾珊可以平静地坐在殊曼的视线里安静答题。   只是一场戏罢了,大家只想从这场戏中拿出想要的东西,幕布拉上并不代表就此结束,因为总会有个导演,他会不厌其烦地策划下一出,幕布仍然还会拉开,只是故事不再一样,人物有所改变,总不会有个曲终人散的时候。   “林老师?”旁边的老师小声提醒,她才终于恍过了神。学生都已经站起来,一个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挥了挥手,学生哇哇地炸开了锅,互相对着答案走了出去。殊曼从后面一张张收着卷子,她想了想,转头往廊道那看,曾珊正对着一个人摇摇头,落寞地走开了。   整六点的时候,窗外的校园上了灯,冬天的白昼总是很短。殊曼抱着大叠的卷子送到陈老师的办公室,他正拿大订书机用牛皮纸订着密封线,看到殊曼进来,很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终于考完了!”殊曼把卷子放到他手边   “这个表格你填一下!”他抽出只手,将纸递给她。   “什么?”殊曼惊讶地接过   “编制的申请表,去年的时候学校给你的代编,今年走个过场就正式入编了!”他笑起来:“起码国家教育编制也是很难进的,有些老师拿着派遣证教了几年还不一定进得去,不过这件事情不要说了!”他很小声地告诉她,   “哦!”殊曼心里一阵疼痛,她知道,这一定是李戊辰想办法给她的,他说她还差一步没有得到,应该是这个吧!   “林老师!”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在她转头的时候,孩子的小脑袋刚刚从门框边探出来。他调皮地笑,两个酒窝深深的。   “快进来!”陈老师拍拍手   他欢快地跑到殊曼身边,跟陈老师作了个鬼脸:“陈老师,不要像逗小孩儿一样逗我,你一拍手,好象我就是两三岁一样!”   殊曼爱怜的抚摸着他冻得红红的小手   “几天不见,长这么大了,都不准别人说你是小孩子了啊?”陈老师笑起来,弯腰划了下他的小鼻子:“是啊,李寓果都长大了啊,你看我马上都要当爸爸了啊!”   “怎么会到这的?”殊曼蹲下身,望着孩子   “王爷爷让我过来找你,爸爸晚上七点的火车,他说让你看着我!”他指了指窗户外面:“王爷爷先去送爸爸!”   殊曼一听,马上了解王林的意思。她套上外套,拉起李寓果就要走。陈老师会意,笑起来,把表格塞到她的包里,让她路上小心。   她拉着孩子往校外跑,她知道她必须去火车站送李戊辰。   在看到那个大时钟又一次的在灰暗中矗立的时候,她的心更加焦急,没来由的惶恐。买了站台票,疯狂冲了进去。   仿佛又是五年前了。那个秋天里,她泪流满面地扒着车门的玻璃窗,干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靠在廊柱后,她相信那是他。可是那时的两个人只能保持遥远的距离,一个陌生的列车员告诉她不能出去,她就可以停住脚……   可是这已是五年后……   “李戊辰!”她满眼泪水的大声叫住他,在五年后的这一天,她告诉自己,没有人可以阻拦。   他正在几步远的地方和王林说话,回过头,有些愣了。   她无法控制地跑过去,紧紧抱住他。   在她投到他怀抱里时,他不再犹豫地伸出胳膊,紧紧环住她。他听见她在自己怀里的哭声。   五年了,这是五年后了。李戊辰忽然感觉这个数字太苍凉。   “殊曼!”李戊辰柔声地唤她,用手抚着她的头发。   “林老师,你哭了啊?”李寓果站在旁边看着她。   一个很有气质的中年女士下了车,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是一愣,她过了半天才说话:“王伯伯,这……”   旁边的王林拉过她:“先上车吧,李寓果,上车跟你爷爷告个别!快去!”   李戊辰怜惜得捧起殊曼的脸,深深注视她,笑了起来,那个细长的酒窝在昏黄的灯光下渐渐划开:“看,哭得跟个小猫一样!”他伸出手指,抹掉她的眼泪   “我害怕把你丢了!”殊曼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怎么会,我再不愿离开你了!”他笑起来,将她重新拉进怀里,用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柔声问:“冷不冷?”   “不冷!”殊曼又往他怀里凑了凑   “车快开了!”   “李戊辰,你又开始乱扯!”殊曼在他怀里笑   “没有啊,我不是扯!”   “那是什么?”   “我儿子,太调皮,你要当心!”   “我了解!”   “办公室里有他的换洗衣服,你记得拿!”   “好!”   “办公用品,你帮我拿回去!”   “知道了!”殊曼仰起头,笑地望着语无伦次的他:“快开了吧,上去吧!”殊曼说着要从他怀里钻出来。   他慌忙抓着她的胳膊,深深望着她   “嗨,快点上去吧,李寓果都下来了!”殊曼笑着要松手。   “我爱你!”他注视着她的眼睛。   “李戊辰……”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苏飞】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